住手!你住手!
顾钰心中疾呼着,抬脚大步向男子冲了过去,不料脚下一滑,她的身子仿若溥纸片儿般飘浮了起来。
“娘子,娘子,你快醒醒!”
有人在叫她,还有人在推她的手臂,她似从高空中陡然坠落,一颗心仿佛要从心口跳出,无边的恐惧令得她腾地一下坐起了身来。
“娘子,又梦魇了吗?”
近在耳畔的是陈妪的声音,顾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惊魂甫定,眼前似有烟雾袅袅,她才抬起眼来看向了那盏正飘着缕缕香烟的瑞金香炉。
“妪,将这香炉撤了!”她道。
陈妪愣了一下,似要劝说什么,却见顾钰看着她,眼中尽是清寒和执拗。
“将它撤了,我不喜欢!”她再次说道,语气坚决不容反抗。
陈妪这才道了声是,令妙微将香炉搬了出去。
“将门关上!”待妙微出去后,顾钰又下命令道。
陈妪知道她想问什么,道了声是,便前去关门,并下令院中的小鬟仆妇们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当陈妪转身过来时,顾钰便开门见山的问了这一句。
陈妪的脸上顿时布满哀伤和愁容,她走到顾钰面前,忽地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向顾钰行了一礼,方才抬头答道:“娘子,在说之前,你一定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从陈妪凝重的脸色来看,要她答应的事一定不是小事,陈妪既然跪下来了相求,便是料定了她一定做不到。
那么发生在沈氏身上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又隐藏了怎样的一个密秘?
顾钰看向陈妪,顿了良久,方才答道:“好!我答应你。”
陈妪含泪点头,又抬起眼睫,眸光变得犹为凝肃郑重,她道:“娘子,无论我今日说了什么,娘子都要深埋心底,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顾钰还想听她的下文,却见她止了声,不由得质疑了一句:“就这样?”
陈妪默然片刻后,忽一咬牙,沉声道:“也不要去救你的生母!”
顾钰皱了皱眉头,就听接着道,“娘子,你现在只是府中一名不受宠的庶女,身份低微,你救不了你的阿娘!”说罢,又话锋一转道,“你也不要怨她,即便她发了疯,却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原来是为她好?顾钰苦笑……沈氏真的是为她好么?
沉默半响后,顾钰再次道了一声好。
陈妪见她神情平和,态度诚恳,心下似稍稍放宽了些,可真到话即将要出嘴边时,那无尽的悲凉和惆怅又涌上了心头,令得她一时无法宣之于口。
顾钰便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双手握在了陈妪一双干瘦的手上,并拉她起了身,低声道:“说罢!妪,我说过,我以后会好好的活,我也知道用什么方式能让自己好好的活……而且我已经见过她了,并差点死在了她的手里,还有什么事情会比这更糟糕吗?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陈妪看着她,心中一痛,忙摇了摇头:“不,没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娘子,其实你原本应该是……是顾家的嫡女,你阿娘才是三郎主的正妻。”
顾钰微惊,就听她继续道,“原本你阿娘与顾家三郎也便是你父亲是订下了婚约的,两家也互换了庚帖,道是天作之合,只待娘子及笄便嫁过去,可是没想到临到拜堂成亲的那一天,顾家竟然给娘子送信说,说娘子‘命中无贵,贵则带煞’不可为顾三郎的嫡妻,于是,便将娘子降妻为贵妾,从顾府后门抬进了门。”
“进顾府的后门,阿娘也愿意吗?”顾钰不禁接了一句,以沈氏骄傲的性子,又怎么会甘心为妾。
陈妪摇了摇头,仿佛痛心疾首般闭了闭眼睛,稍缓了一刻后,才沉声接道:“彼时你阿娘的嫁妆已经全部从正门抬进了顾府,倒是给那虞氏撑足了颜面,而你阿娘,因为看了顾家给她的那封信,也忽然变得沉默了,并认了顾家将妻为妾这样的安排。”
“为什么?阿娘与虞氏是一同嫁进顾家的吗?”说罢,顾钰又摇头,“不,阿娘不是嫁……”
妾不算嫁,可这明明就是羞辱,顾家可是吴郡一等一的士族,怎么能做出这种将妻为妾之事?
在当下这个时代,良妾可以扶正,西晋时武帝也开通了可置左右夫人的先例,但却断然没有将妻降为妾这样的行为,时下兵荒马乱,律法虽然很大程度上失去了约束,可对于士族来说,名誉才是他们世代传承安身立命的根本,何况还是这传承了百年的清望名门。
陈妪却是点头:“是,就是同一天,顾府大办了婚礼,可穿上白绢纱婚服与顾三郎拜堂的是虞氏而非你的母亲。”
当今之世,因士族倡玄,皇族与士族取亲,女子都着白纱,白毂,白娟,并结紫缨,这也是士人们所讲究的“以无为本,反璞归真”追求清新淡雅的时代风尚。
“为什么?为什么阿娘会同意?”顾钰这是转到了上一个问题。
却也是最为关键的问题。
而被问到这个问题的陈妪,脸色更是沉了又沉,眸子里又氤氲出一片水汽。
“因为你的外祖父,你阿娘被迫与顾家做了一笔交易。”她道。
“什么交易?”顾钰追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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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真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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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
想到当年的那一场交易,顾老夫人也眯了眯眼,神情有些落寞而哀戚。
时值正午,暖日熔熔的金光滤过树梢,从檐角边缘直洒了下来,空气中隐隐可见阳光掠过的数道金线,那金线划得笔直,又似能将世间一切照得纤毫毕现,顾老夫人甚至能看到微小的尘粒在那数道金光中飞扬。
微风拂过,送来花的清香。
顾老夫人敛了敛眉,看向满院种植的花草,正是冬雪寒梅芬芳殆尽,夭桃报春时,满园各色桃花开得如火如荼,芬芳正艳。
“诗经里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除了形容女子之美,是不是也暗喻着时光之交替,时事变迁,就像这桃花的颜色,由浅入深一样。”
顾老夫人忽然感慨了一句,她身边长发黑袍正长身玉立着的人不禁一笑:“老夫人近来多有些忧思感怀了。”
“忧思感怀?那是好,还是不好?”顾老夫人又问。
那人又笑了一笑,答道:“那要看老夫人修的是什么道,时下晋人名士多以伤感为美,讲究‘悲当痛哭,喜当高歌’的情感外露之态,不过,老夫人应听说过,庄子妻死,庄子鼓盆而歌,唱曰‘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生者,乃所以善死也。’我教道法也有所言,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老夫人甚喜,作出一幅如醍醐灌顶的样子,回了一句:“天师果然乃天外之人,听君一言,吾心甚悦啊!”
那人微微颔首,笑而不语。
这时,老夫人抬起头,望向了院子的垂花门处,就见周妪带着几名仆妇匆匆的向她走了来。
那人连忙躬身退后,行了一礼道:“老夫人,有人找,那贫道就告辞了。”
顾老夫人却伸手制止了他,道:“天师若无事,不如留下来听听又如何,我顾府还要仰仗天师之盛誉,渴望时常沐浴倾听呢!”
那人笑着不再言语,但也默认留了下来。
这时,周妪已行至顾老夫人面前,先行礼道了一声:“老夫人!”
顾老夫人便问:“你去了一趟祠堂,可有发现那丫头有什么异常?”
周妪忙接过身边仆妇手中一叠佐伯纸,缓步上前,递到了顾老夫人的手中。
顾老夫人接过之后,先是粗略的一扫,颦了颦眉,旋即那目光便紧紧的锁在了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体上面,脸色如她所料的越来越沉。
“老夫人,这便是十一娘子抄写的经书!奴赶到祠堂时,十一娘子人确实是跪在祠堂之中,不过,祠堂外看守的李妪与赵妪却已睡着,奴不相信她一整晚都跪在祠堂,老夫人且看她写的字……”
周妪话刚说到这里,就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老夫人手中取走一张佐伯纸,叹了一声:“好字!”
周妪不觉一愣,神情尴尬而错愕,好字?
这样缭草的字还叫好字?
就听他道:“不错,初见之下并不觉得怎么好,可仔细来看,笔法灵动,骨气洞达,一笔一勾搭建得直如峰回路转,遒劲巧妙。”说罢,又将那左伯纸铺展到了顾老夫人面前,指着其中的几个字道,“老夫人且看这几个字,可看出有什么妙处?”
顾老夫人也是世家贵女出身,自己在书法上面虽未得天赋,但因见识颇广,也算是有远见卓识懂得品鉴的人,这一看之下,不禁也锁紧了眉头,低叹道:“不错,仔细来看,这几个字竟兼善草、隶、行、楷四种形体,风格自然,笔势委婉,却遒美健秀、力透纸背,刚劲有力!
传闻琅琊王逸少便精研各种体势,落笔必入木三分,这字竟能有三分逸少公之美,这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小姑子所写出来的字?”
顾老夫人说完便看向了周妪,而周妪早已在两人的对话中倍感震惊,几乎心胆欲裂,原以为老夫人看到这字后定然会勃然大怒,不想听到的竟是一番连连惊叹的溢美之辞。
“这真的是她写的吗?”顾老夫人不禁再问。
周妪却是灵机一动,含糊其辞的答道:“奴……奴也不知,或许十一娘子是请……请别人帮忙抄写的。”
“她能认识什么人,又有谁会愿意帮她抄写?这顾府里别说是女郎们,若是有哪一个郎君能将这字写成这样,我老身就是死也暝目了!”
顾老夫人叹了一声,又挥手让周妪退了下去,待周妪走后,便转而问她身后的人:“天师怎么看?”
“是不是她所写,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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