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钰的目光便渐渐的冷了下去。
是了,她记得的,便是在三月三春楔之前,她的祖父、父亲及伯父们都会休沐归来,这不是惯例的休沐,而是因为天子即将要驾临于晋陵,因为是微服出巡,所以这件事情除了祖父这样的老臣知道外,晋陵城中的百姓并未有耳闻,她不知道天子这次出巡的途中到底有发生过什么,但天子归都之后没多久,祖父便被罢黜了官职,虽然名义上说得好听,称其为致仕,但顾钰曾经有翻过成帝批阅的祖父请辞的奏章,从奏章里的言辞来看,祖父也许并非心甘情愿,而是迫不得已。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天子此次微服出巡,必然是为了参加这次王逸少所主持的清谈雅集。
而在这次清谈宴会上,有一个人将会自此名声大嗓,响誉江东!
这个人便是桓澈。
正思索间,一缕宛如泉水淙淙般清越的琴音传来,曲调高远,俄而如雪山将崩,鹰啸长空。
顾钰便收回神思,看向了眼前的这名琴师。
到底是谁想要杀我?是他……还是你?
一堂课完之后,青衣男子也不多话,便抱着焦叶琴闲庭信步的离去。
顾钰悄然跟上。
待走到一片竹林中时,那青衣男子才似发现她跟踪一般驻足留步。
“你找我有事?”停下脚步后,他也不回头,只是如惯常谈话一般的问。
顾钰答道:“我觉得你是一个有密秘的人!”
“所以你是想来探听我的密秘。”
“我不想听你的密秘,我也知道你不会说,但是我需要为自己解惑!”顾钰说道,然后下一句,话锋一转,“所以,失礼了!”
说完,顾钰便纵身跃起,手如疾电一般朝青衣男子的帏帽探去,可没想到,这青衣男子只是将身子微微一倾,便躲过了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果然是身怀武艺之人!
顾钰眸子中幽光一闪,下手便再也不客气,阵阵掌风如刀击向了男子被皂纱掩盖住的脸,竹林之中一时间落叶纷纷,衣袂之声,落木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顾钰折腰而下,劲风掀起男子的皂纱,男子洁白如玉的肌肤以及高挺的鼻梁印入眼帘之时,蓦地,耳畔传来一声叫唤:“娘子——”
是妙微的声音!
顾钰这才停手,而那青衣男子也只抓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乱动,然后转身翩然离去。
妙微追上来时,也只看到那男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然后对顾钰说道:“娘子,老夫人叫你现在去前厅,另外,张十二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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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张十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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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十二郎?
顾钰不禁皱眉,驻足,看了妙微一眼,晨光映照下,妙微的脸色红彤彤的,一双妙目更加如同春水生晕,霞光无限。
为什么你总是出现得这么巧?
被顾钰这般盯视,妙微脸上欢喜的笑容一敛,忙垂下了头来。
“娘子……奴又说错什么了吗?”她道。
顾钰没有回答,只问道:“他来干什么?”
妙微摇头答道:“奴也不知,不过,奴猜想,他一定是来看娘子的,那日娘子落水后,是张十二郎将娘子从锦鳞池中救出来的呢!”
“这么说来,我和他还有点肌肤之亲?”顾钰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问道。
这般说着,顾钰不觉都为自己说出来的话一愣,脑海里似闪过一副画面,她落水之后,隐约感觉到似乎的确有那么一个曾经抱紧过她,在她耳边疾呼,甚至连她的唇瓣上似乎还留有那人呼吸的气息。
妙微却是脸色一红,嗔道:“娘子,你胡说什么呢?就算有,你也不能直说出来啊!”
顾钰失笑,也不再与她多说,便加快脚步向前院走去。
远远的就瞧见一干人穿花拂柳的行来,那些人皆是长袍广袖衣带当风的少年人,脚踏着木屐哒哒作响,一个个端得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而最为引目的便是走在最前面的少年,腰细腿长,发如墨,肤如玉,眼眸戏谑含情,五官生得极为精致立挺,直可以用绮貌玉艳来形容,还真是“濯濯如春月之柳,皎皎如皓月之白”。
只是在看到这张脸时,顾钰的脚步一顿,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就是张十二郎!
在顾钰的呆怔中,张十二郎已走到她面前,竟是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谑笑道:“十一娘,你又不是第一天见我了,怎地还这般目光灼灼!”
顾钰吃惊的看向他:“你……就是张十二郎?张玄之?”
“竟敢直呼我名,顾氏阿钰,你越来越大胆没规矩了!”少年人笑说着,忽从身后取了一只锦盒出来,递到顾钰面前,“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看到送到眼前的锦盒,顾钰却是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同时伸手将他的手压了下去。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任何东西她都不可以随便碰,因为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成为杀人的武器!
这是她曾经在崇绮楼中学的第一堂课。
而少年人自然是不明所以,诧异而调笑的问道:“十一娘,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在池子里喝了一肚子水后,人就变傻了吧?”说着,还将手伸向了她的额头,自顾自的说道,“好像也不烫啊,比前几天好多了,我可是一听说你清醒过来,就特地赶来看你了!不请我去喝杯茶吗?”
此时的顾钰依旧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头,按理说,这个人,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虽然现在这张脸还显年轻,与记忆中那张略显风露而稳重的容颜略有不同,但她又怎能忘在她晚年的时候,这个人曾经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算得上是她提携上来的其才智能与桓澈相抗的助手,曾被她委以重任,以冠军将军之职与桓澈一同北伐洛阳,原本她是希望他能北伐建功归来,让其如桓氏家族一般位列一藩方镇,执掌兵权。
可是她没有想到,桓澈收复洛阳归来后,带回来的竟然是他的尸体。
因为这件事情,她与桓澈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硬,隔阂也越来越深,直至最后的互不信任,轰然爆发……
张玄之!
竟是与“芝兰玉树生庭中”的陈郡谢七谢玄并称“南北二玄”的张玄之!
可为什么,她对他少年时期的记忆简直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她竟不知道张家十二郎便是张玄之?
到底是记忆出了问题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顾钰不禁有些头疼的抚额。
这时,一只手向她伸来,紧紧的握在了她的手腕上。
“阿钰,你怎么了?”张十二郎问道。
触手的温暖却是令顾钰条件反射性的躲了开。
“十二郎说笑了,十二郎所赠的柯亭笛便差一点要了阿钰的命,阿钰还岂敢再要十二郎的东西?”
听她如此说道,张十二郎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十一娘,你这是在怨我吗?”他这般问,竟是完全没有着恼,而是一种戏谑的说不出的风流意味。
顾钰抬眼望向他,笑了一笑。
的确,她没有什么好怨的,前世她就欠了他一条命,这一世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确无可怨。
不过……
“那天当真是十二郎救了我吗?”她笑问。
张十二郎愣了一愣,笑道:“不是我,还能有谁?”
“那张十二郎救我和十娘的时候,可曾看见有凶手从锦鳞池边经过?”顾钰再问。
张十二郎脸上戏谑的笑容便是一敛。
“凶手?什么凶手?你和十娘不是因为争吵不小心掉进锦鳞池里去的吗?”他道。
所以……那个救我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顾钰也不拆穿,微微抿唇,笑了一笑,她这一笑,温婉而含蓄,一双眸子波光流转间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神秘感。
张十二郎微微一怔,总感觉这十一娘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这时,又有一阵说笑声与杂沓的木屐声传来。
其中一人喊道:“十二郎,你还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进来,我们好好对弈一番!”
“张家十二郎可是倾倒我们晋陵的风流美郎君,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年轻的姑子侧目相看的,十二郎风流多情,我们怎可扫了他的兴,走吧走吧!待他欢喜够了,自会前来!”
说罢,几个少年郎君哈哈大笑着朝府中宴客厅里走去。
张十二郎驻在原地,也不禁微微一笑,可待他回过头来看向顾钰时,却见顾钰已经走开了。
“阿——”张十二郎想唤,但见她已大步走远,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便只好作罢,暗自失笑,然而垂目见本来要送出去的锦盒还在手中时,又颇有些不是滋味的若有所思起来。
这十一娘似乎对我也有戒心了!回头我一定找他算算账!
这样一想,他又笑了一笑,朝着众少年所去的宴客厅走去了。
而待他走后,顾钰才停足远远的看了他一眼,心情颇有些复杂起来,直觉告诉她,那日从锦鳞池中救出她的人并非张十二郎,可为什么他要撒谎隐瞒呢?
他是为凶手隐瞒?还是为救她的人隐瞒?
而她记忆里的张玄之是一个极其稳重有沉府之人,与眼前这个戏谑含笑颇有些绮艳风流的少年可谓是截然不同。
唯一可以确认是同一个人的便是他这一张脸了。
不过,他今日来顾府里的目的,她大约是猜得到的,前世的张玄之并非痴于画,而是痴于棋,而恰好祖父又是号称棋艺江左第一的高手,怕是祖父回来了,他便来找祖父切磋对弈了吧?
想到祖父,顾钰便加快了脚步,朝着顾老夫人的怡心堂里走去。
果然,在她迈进怡心堂之门时,就见堂中已是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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