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生的这个女儿太过愚蠢,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顾敏反驳了一句。
听到顾敏这句话的顾十娘却是躲在一处冷笑了起来:果然她这个父亲并没有多在意她这个女儿,对他有利的时候,她这个女儿就是宝,对他不利的时候,她这个女儿便是蠢货了!
“我生的女儿,不也是夫主你的女儿吗?”周氏亦寒心的说了一句,“夫主,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妾身在为你出谋划策啊!否则夫主哪能有今天呢?”
“我有今天也全拜你所赐!”顾敏不由得吼了一句,全然没有了从前那种名士从容的优雅风度。
话说到这里,两人不禁都有些愕然,从前的甜言蜜语夫唱妇随,原来在大难临头时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所谓的拜她所赐,便是指当年那件事情吧?
“难道十一娘如此步步紧逼,便是为了报当年沈士居之仇?”周氏不免大惊失色的问。
提到沈士居之仇,顾敏的神色也极为警惕的阴沉了下来,忽地他紧紧的咬了牙,按住塌几道:“不管怎么样?这丫头绝不能留了,想尽一切办法的杀了她,还有那只匣子,绝对不能落到她的手中……”
说到那只匣子,周氏的目光也是一凝,想不到沈士居当年还留了这么一手!
……
街道之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一辆青蓬双辕的马车辘辘驶过,车厢之中,顾钰倚靠在车壁之上微微小憩,妙微便坐在她对面,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娘子,我们今日要去哪里?”
“你觉得我今天会去哪里?”顾钰反问了一句。
“奴,奴不知?”
顾钰便看向了她,忽地问:“阿微,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会不会为了他而背叛我?”
妙微便是一颤,眼神扑闪,不过,很快她便整容含笑望向她道:“怎么会?娘子可真会开玩笑,奴是娘子的婢仆,这辈子都是要伺候娘子的,怎么会有资格喜欢上别人?”
顾钰哦了一声,笑了笑不再看她,而是掀起车帘,望向了车外,几个摆着小摊的商贩笑嘻嘻的哟喝着,卖糖人的,弹阮的一个个将目光朝她斜睨了过来。
“娘子,有件事情奴不知当讲不当讲?”在顾钰凝神看向车窗外时,妙微忽地说道。
“什么事?”顾钰放下了帘子问。
这时的妙微竟是一脸的犹疑娇羞,好似不好意思的答道:“昨天,奴是亲眼见到十娘进了凤华居,可那个时候琅琊王已经……”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车外一片喧哗吵闹声,听到这阵喧闹,顾钰的唇角边忍不住也勾起了一抹笑,便令车夫转过一道巷子,在一间绸缎衣帽肆门前停下了车来。
“你就在车上等我,我去去就来!如若半个时辰之后,我未来,你便可自行离去!”
说完,顾钰没有任何迟疑,撩开车帘跳下了马车,留下妙微一人在车上诚惶诚恐,不由得朝周边打量了起来。
几个藏在暗处的黑衣人便立时如同一张迅速聚拢的网,很快蛰伏在了那间绸缎衣帽肆的周边,一双双眼睛一刻也不放松的看着那间衣帽肆里进进出出的客人,可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竟还没有等到顾钰从里面走出来。
“糟糕,那小姑子该不会是换了衣装逃走了!”其中一人率先醒悟过来说道,剩下的人闻言骇然。
……
而此时的顾钰已然到了东江月华亭的附近,东江其实是晋陵之地京杭大运河的一个分支,江面开阔,水光接天,好在今日春光明媚,从江面上吹来的风也算温和适宜。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
江面之上画舫凌波,鳞次栉比,笙歌袅袅,传来女子《子夜吴歌》的吹拉弹唱,江边亦有一些垂髫束发的童子踏着木履谈笑风声的行来,顾钰顿觉心胸开阔,自重生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也逐渐消散。
“暮春者,春服即成。引童子五六人,冠者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忽地一个声音好似从江面上传来,飘飘袅袅,清澈悦耳,如冰玉相击,传至耳畔,“阿姐,你看这晋陵的风光比之健康秦淮河,如何?”
顾钰便倏然回首寻望,就见一只极为精巧别致的乌蓬船正停靠在不远处的江边,虽算不上有多么华丽,却是曲幽通格,珠帘半卷,看上去极为素净雅丽,而船头上所走出来的一人果然正是一身青衫磊落风度翩翩的谢七郎。
不一会儿,另一名白衣人也从船中走了出来,笑问:“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你猜那位顾家十一娘今日会来吗?”
谢玄笑了笑,没有回答,蓦然之间,他们所乘的船忽地微微一沉,却是一道人影从空而降,落到了他们二人的面前。
看到侨装打扮成一名青衣童子,脸涂得差点让人认不出来的顾钰,谢玄不由得皱了皱眉。
“此人是谁?”谢道韫没有认出来,以为是一些不懂规矩的陌生人造访,便不悦的问。
这时,顾钰才拱手作揖行了一礼道:“故友相约,中心感慰,两位谢君别来无恙!”
她这么一说,谢道韫便也明白了顾钰的身份,便笑了一笑,回以一礼:“顾十一娘,别来无恙!”说完,便率先走进了船舱之中。
顾钰正要问,谢玄约她来所谓何事,却在这时,另一艘精致的画舫向这边驶来,那画舫之上,一位身着紫绢云纱广袖长裙的容颜极为端庄雅丽的女郎手中握着一枝开得正绚烂的桃枝,向谢玄这边望了过来,
先是盈盈福了一礼,旋即吟唱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锨兮,赫兮喧兮。终不可谖兮。
郎君容颜俊美,妾心如兔似惴,特以桃花相赠,还望郎君不弃!”
虽然知道谢玄的这张脸确实也很讨人喜,可顾钰还是有些不太适应的目瞪口呆:这就是所谓的桃花运吧?
可现在这位命犯桃花的谢家郎君却并未伸手去接,而是淡然含笑的回了一句:“佳人面前,不敢收礼!”
什么?佳人面前?佳人是谁?
在顾钰有些迟钝的惊愕之中,那位女郎也将目光投了过来,待看到顾钰那一张涂抹得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脸时,那位女郎的神色一惊,不禁讥诮的说了一句:“如此丑陋之人,敢称佳人?”
她这话自是问的谢玄,却听谢玄答道:“女郎此言非也,可听说过,良玉不琢,其不借美于外也,其相反的还有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那女郎不禁面色一白,极为羞愧的再次向谢玄行了一礼,说了一句:“郎君诚君子也,是小女子识见浅陋也!”说完,便退进了船舱,叫人迅速划浆将画舫移开。
待那女郎走后,顾钰愕然的看向了谢玄,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谢玄不过是外表冷漠内心宽厚之人,没想到出口也如此不留情的!
正想着时,却又听谢玄说道:“为了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只能这样!”说罢,又看她,皱了皱眉道,“便是今日也打扮成这样,莫非一路上不顺遂?”
“嗯!”顾钰应了一声。
正要问起约见来意时,不料他又说了一句:“太难看了,快去把脸洗了吧!”
顾钰一噎,咦,刚才是谁说的良玉不琢,不借美于外也?原来说的也是言不由衷的假话!
虽这么想,顾钰也讪笑了一声,答了一句:“以免这周边还有眼睛盯着,还请谢君勉强忍受一下,多多包涵,我们进了船舱再说!”
谢玄也瞪了眼,有些哑口无言,拂袖先进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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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听他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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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船舱,里面的格局却是令得顾钰眼前一亮。
与外面的明媚春光相比,此处也可谓是焕然一新,令人神清气爽。足下苇席如雪,案几淡褐,其上摆放了一只香榧木的棋枰,棋子莹润如玉,光泽内敛,散落在棋枰之上,形成僵局,足可见这对姐弟二人刚才就在此手谈过一局。
而案几的另一边,还有一张鸡翅木的小桌之上摆放着一只小风炉,炉中水声汩汩,热气蒸氲,有清淡的茉莉花香袭来。
闻此香,人的心情不自觉的又愉悦了几分。
陈郡谢氏自谢鲲起就有数不尽的风流人物写满晋书,而谢家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有自已独特的个性,又独守着一份韬晦之明,一卷书香之气,使得他们骨子里就有一种不浮华焦燥而内敛的优雅气度和高洁品性。
此时的谢道韫便是一身男装打扮,修长的身影极为挺直的坐在帘幔的另一边,正低头品茗,这个时代虽然民风开放,但也少有女子如她一般易钗而弁,直接与男子一般同住同行的,晋书里也说过,这位谢氏才女本就不是寻常的闺阁少女,极其的放任自我,随性放达。
有人曾拿她与顾家的一位美貌妇人相比,就有人答了一句:“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王夫人神情疏朗,故有林下之风!”这里王夫人指的便是谢道韫。
由此可见谢道韫之个性骄矜疏旷!
此时的谢道韫便以极其低沉而悦耳的洛阳腔调,对她说了一句:“久仰沈氏黔郎之大名,今日终于让阿遏将你给约出来了,不介意我在此旁听你们说话吧?”
听到沈氏黔郎这四个字,顾钰便朝谢玄看了一眼,早就听说过谢遏绝重其姐,不会什么也跟他姐说吧?
而谢玄却是一脸无辜的表情,道了一声:“阿姐,她的身份不可外泄,以免隔墙有耳!”
谢道韫便笑了起来,忽地站起身道:“好了,跟你们开个玩笑,有什么话你们在这里说,我先出去赏赏这东江的风景,待得明日回健康,这里或许许久都不会来了!”说罢,语气中竟似有些落寞,但也并没无多少忧郁,便掀起帘幔走出来,先是朝顾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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