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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点了点头:“如此多谢陆大人了。”说着,他便闭上了嘴,不再言声。身上的伤让他到现在依然很有些虚弱,所以能不说话还是不说的好。
陆缜也不再看他,而是挑起了一丝车帘,看了看车外的情形,心下不觉感慨不已。之前在广灵县时是这般,今日离开京城又来了一次,这让他不禁对这个时代的百姓多了种异样的情感来。
不说什么民族大义,家国情怀,光是为了这些朴素而善良的寻常百姓,自己就该尽己所能地去做些事情,去阻止那场可能给天下人带来灾祸的变故发生。只是以自己如今的地位,再加上就要远离京城的身份,真有这等本事么?
这时,他的脑海里又想起了前晚最后向胡濙辞别时,老大人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来:“善思,京城风浪急而多变,其实身在外边反倒是最安全的。老夫会在朝中给你寻找机会,只要机会恰当,再加上你之前所立下的种种功劳,或许用不了几年,就能把你真个调入中枢。不过,你在江南也一定要小心在意,莫要行差踏错,落人把柄。要知道厂卫最擅长的便是攀咬和罗织罪名,你务必要多加留心才是。”
是啊,此去江南路漫漫,自己确实该小心,再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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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车出了京城,走上官道后,送行的百姓数量就急剧减少,只有少量人还追随在左右。不过他们的脚步也已有些蹒跚了,毕竟人力是敌不过马力的。
在听到乘马跟在一旁的林烈提醒之后,陆缜便再次从车内探出身子,冲众人一拱手:“各位请回吧,你们的盛情陆缜已铭记在心,送人千里终有一别!”
见陆大人这么说了,百姓们终于止住了脚步,然后全都再次跪倒,向其拜别。陆缜也不敢托大,赶紧下令停车,然后端然冲他们回了一礼,这才继续赶路。
此时,天色已近了中午,往来京城的行人不断,见此也都好奇地询问起来,知道陆缜之事后,也都啧啧赞叹不已。
再启程时,充为车夫的竺畅突然开口:“大人,有三个家伙打我们离开县衙后一直远远地缀着,不知是何心思。是否需要把他们打发了?”虽然论武艺他不如林烈,但江湖经验却是十足。
陆缜听了,却是抿嘴一笑:“应该是厂卫的人,不必理会,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不敢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虽然口里是这么说的,但他心里却依然多了一丝不安,毕竟自己之前多次坏了王振的好事,谁知道他会不会铤而走险地派人半道行刺呢?
还有,此番南下,长路漫漫,很可能又给他们以动手的机会。看来自己确实有些轻敌大意了,这却该如何是好?
这一担心,在他们于傍晚时分来到南通州,看到阿虎过来相见后,才终于消散:“陆县令,我家公子在码头那边久候你多时了。”
陆缜闻言一喜,若是能和徐承宗结伴一起南下,就是王振也不敢打自己主意了。所以他便不再客套,忙笑道:“原来徐公子竟也是今日离京,如此倒是可以互相作个伴了!”
远处,当几名探子看到陆缜和徐承宗会面,相携了一道登上那艘挂着魏国公府旗号的大船时,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这下,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与此同时,另有数名看着像是寻常客商之人也在远远地观瞧,在确认那艘大船是魏国公府所有后,为首之人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我们也借一借魏国公府的这张虎皮离开北方吧!”
身边之人忙答应一声,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他正是清格勒,而为首者,虽然化了妆容,却依然可以瞧出几分锦衣卫指挥使徐恭的模样来……
(本卷终)
第206章 舟行运河话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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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运河水,缓缓向南流。全本小说网;HTTPS://щww。m;
这条开凿自隋,历经千年的大运河早已成了这汉家天下南北交通上最最重要的一条动脉。尤其是在如今大明遵循祖训普遍禁海的情况下,水路运输便以此为首,其繁忙程度甚至还在陆路之上。
不光是货运会依赖走水路,就是一般载客的船只,在这运河之上也是穿梭往来不休。尤其是如今这个春日正好,万物复苏的时候,河上更是千帆竞逐,百舸争流,自天空朝下望去,便如一张巨大的织布机上有无数梭子在来回摆动一般。
不过这些梭子前进的速度却也有快慢,尤其是当风不是太大时,在略显沉缓的水面之上,船只就会突然静止下来,特别是那些船体庞大,装载了大量货物的货船,更是蜗行于水面,足以让站在船头的货主急得满头大汗。
当然,你也可以用些法子来提高船只前行的速度,比如雇佣运河两岸讨生活的纤夫来帮着拉拽船身,将船从这一带水流平缓的地方拖过去。只是这么一来,船主所要支付的路费可就又要翻上一番了。
运河的出现不但使南北交通变得更加便利,同时也催生出了一大批依河而生,靠河吃饭的群体。这个庞大的群体为了自保,为了能与那些商人,甚至是官府商谈,获取更大的好处,便自然而然地团结在了一处,于是便出现了这个天下闻名的大帮会——漕帮。
这漕帮自唐宋时便已渐渐成形,而在来到如今的大明朝,更是成了一支让官府朝廷无法小视的民间力量。因为其几乎垄断了运河上的一切相关杂事——拉纤、码头搬运,甚至是小型的货运……已彻底成为了这条运河的半个主宰,从而也让官府不得不依仗他们的力量,并对他们的一些出格举动睁只眼闭只眼。
正因为连纤夫都是漕帮之人,所以船只想要找人拉纤需要付出的价格就颇为不低了,只有那些身家足够丰厚,又急着赶路的人才会撒出钱去命人拉上一段。
今日,整条运河山东段,就只有寥寥数条船只正被纤夫们喊着号子地拉着向前,而这其中,只有一艘不是装满了货物的商船,而是一条足有三层,雕栏画栋极尽奢华的楼船。
这船看着似乎没有那些商船高大,而且上面的人也不是太多,不过二十来人,怎么也无法和那些商船上高高叠码在一起的货物比重量。但是从岸上纤夫拉动时的神情与动作来看,显然这艘楼船可远比它表面看上去的要重得多了。
看着岸边那些光着脊梁,咬着牙,把胳膊粗细的纤绳绷得笔直,一步步拼命往前挪动的汉子,船头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不觉叹息了一声:“如此行船,实在叫人不忍再坐哪。”
正与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另一名书生感慨颇深地点了点头:“是啊,原来看那书中所言隋炀帝时是如何役使天下百姓的还不是太能明了,如今只想其让十万百姓为其一人拉纤,就可说一句隋代当亡于其手了。”
“是啊,这运河如今在我眼中流淌的已不再是河水,而化作了两岸百姓的血与泪,真不忍视哪。”第三人说着再次摇头叹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倘若有人仔细观瞧此三人的举止,就会发现,在他们说着这等关心民生话题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更多的却是往上边的船舱里瞄的,却没有多少注意力是真个投向岸边,显然他们说这番话的目的只是为了吸引上方某人的注意。
而在他们上头一层的船舱口,此时也摆了一桌酒菜,只是在座的却是两个年轻人。一个模样英俊,还有几分贵族般的懒散气,另一个却俊朗些,也显得更加的棱角分明。
这两人,自然就是之前从南通州上船一路往南走的陆缜和徐承宗了。
徐承宗这条楼船确实够气派,而同行的人也自不少。除了一些随身伺候和保护他的人外,居然还多了下面三个书生文士。那都是他在京城时投靠过来,想去南京寻找机会的不第秀才,因为之前说话讨喜,徐公子才把他们也一并带上了。
此时,下面几人特意说给他听的话已传了上来,这让徐承宗的嘴角不觉带上了一丝弧度。这几位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在京城时就没少说这种忧国忧民的话,想不到如今行于运河之上居然还能发出如此感慨。
似笑非笑地喝了口酒后,徐承宗便把目光看向了陆缜:“陆兄你对外边这些有何看法?”
陆缜目光朝外一扫,很快就收了回来,笑吟吟地夹起一筷菜肴放入口中,吃下之后才道:“我对这个却无多少感觉。人要生存,总是要做事的,他们生在运河边上,又有把子力气,做纤夫就挺好。”
徐承宗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随后才道:“那你就不觉着他们有些苦么?”
“苦不苦,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是清楚。若是被逼的,或许会苦,但看之前他们与我们船上的人商量价钱时的表现,可看不出半点苦处来。”陆缜说着又笑了一下:“其实比起他们来,边关将士才是真的苦,需要日夜操练守护不说,随时还可能与犯境的鞑子正面交锋,而且饷银也未必能及时足额到手。所以我觉着这些纤夫还是挺不错的,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到地儿后,也能立刻拿到报酬,这不是挺好么?”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羡慕他们了。”徐承宗忍不住笑了起来:“陆兄你看东西的角度确实与别人大不一样哪。”
“也没什么不同的,只不过是看东西时站立的位置不同罢了。有些人总是自以为是,以高高在上的角度来看待下方的芸芸众生,所以便觉着他们有多么的辛苦,但其实他们心里真的关心过这些地位卑微的百姓么?”陆缜语气有些讥诮地朝下面望了一眼。
徐承宗眼睛一亮:“有趣儿,你不但行事与常人不同,就是想法也和这些读书人完全不一样,我是越发的看不明白你了。”
“不过是一些浅见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徐承宗呵呵一笑,若他所说的是浅见,那底下那几人说的又成什么了?不过身为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