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也就是从大军集结时起,伊稚斜单于就有了吩咐。
出发之后,他严令部下一路不得恋战,不得贪图小利,尽量绕过汉军的要塞和关隘,以图长驱直入,不受其他突发事故的干扰,而减滞步伐。
现在,五原城就在眼前,迎风飘扬的“汉”字大旗横立在长空,招展多姿。
在秋日的阳光下分外耀眼,远远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城头上隐隐约约可见巡逻的士卒,影影幢幢,一点儿也不清晰。
城堡外,没有看见多少汉军,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农夫,干着辛勤的活,在太阳下收割长城以外的稼禾,任由汉洒土地。
大军隐入要塞边上密林中,刚刚扎下帐篷,各自休息着,伊稚斜还没有来得及润一润干渴的喉咙,就见休屠王满头大汗地进来了,急急忙忙的。
他被战争调起的兴奋,再一次毫不掩饰地挂在眉宇间,他谢绝了单于的赐座,像头人形凶兽一般,就那么凶煞煞地站着说话。
“大单于,五原城外正是麦熟季节,我军路过,为什么不夺些粮食回去?这太浪费了!”
“糊涂!”伊稚斜单于望了望眼前的这位,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用心想事呢,只是凭着一股子蛮劲,怎么成大器?
“我军的目标又不是夺粮,岂能因小失大?打草惊蛇了,装备运走了怎么办?攻城事小,掠夺那十万具汉军马匹装备才是重头戏!”
“哦?这个倒是没有细想。”休屠王挠了挠头发,有些明了,准备出帐去。
但伊稚斜单于有些不放心,看着他的背影喊道:“传令下去,大军只可在密林隐蔽,如果有人敢违抗命令,马虎行事,坏了大事的话,本单于要他的脑袋。”
风从林子中吹来,掀起伊稚斜单于的衣摆,他静了下来,想这一路走来太顺利了,他忽然有了一种忧虑和不安,也不知是不是杞人忧天。
尽管那个赵传一言之凿凿地提供了五原城的情报,并信誓旦旦地声明,他会招募勇士,以一己之勇杀了五原令,然后将他的头颅悬挂在城头,用以迎接匈奴大军的到来,献上马匹装备。
但军臣单于还无法判断这位汉人豪绅对匈奴人究竟怀着几分真诚,又是不是另存目的。
因此,在大军刚刚越过长城时,他就派了细作潜入五原城去印证情报的真实,以图后续。
正是骄阳如火的午后时光,伊稚斜单于稍稍睡了一会儿,就焦虑地朝着帐外喊道:“来人!五原城方向有来人么?”
“禀报大单于,没有。”亲兵应声道。
“那个赵传一呢?”
“正睡着呢!呼噜声像打雷一样,死沉死沉的。”
“好了!退下吧!”
单于伸了伸酸困的胳膊,有些懈怠地向着帐外走去——毕竟华发霜鬓了小半边,难有持久耐力。
即便是再肥美的牛羊肉和马奶酒也无法让他抗拒日益消失的力量,让他重新拥有无可阻挡的锐气。
年轻的时候,他曾徒手打死过狼居胥山的两头野狼,而如今那种力量,恍如昨日,已大不如以往了。
环顾四周,密林深处立着一顶顶的帐篷,不时有巡逻的队伍在帐间穿梭,显得格外隐蔽。
单于的目光越过沟壑,远远瞧见五原城要塞上迎风招展的旗帜,静悄悄的环境,这让他的思绪就这么,一下子回到了草原。
他看到了谁?他好像看到了阏氏忧郁的眼睛,她似乎有许多的话要对他说,但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只看见她嗫嚅的丹唇,吐露着心事。
次日上午,伊稚斜接见了赵传一,有些事他还是不放心,得当面再谈一谈。
在帐内,准备了羊奶酒和熟肉,没有提刀的亲卫守着,可赵传一还是有些惧怕,伊稚斜像只老狼一样,狡诈而又精明。
赵传一的表现,让伊稚斜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汉朝的大商人就像绵羊一样,充斥着懦弱。
“赵传一,本单于只是和你说说话,不用这么约束,坐下吧。”
赵传一脸上带笑,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张口道:“既然已降了大单于,脱离了贪官手下,自是不用约束,是我的错,罚酒一杯,罚酒一杯!”
看着他喝完碗中的酒,伊稚斜咧嘴大笑道:“爽快!”
“不知单于找我何事?”
“你是个聪明人,同时也是个狡猾的商人,知道汉朝狗官欺压你,想到杀官反抗,投入本单于手下,这个决定很明智!
不是本单于不相信你,不过狡兔三窟,本单于也不得不防一手。
不如你把妻儿家小从城里接出来,让本单于扣下来,事成之后,本单于便放了他们如何?”伊稚斜紧盯着赵传一道。
赵传一大惊失色,面庞上闪过不忍、犹豫、挣扎、无耐,是五味杂陈,这一刻,他甚至想过放弃。
不答应有别的路走么?没有!许久后他才痛苦道:“好。”
第三百一十五章 突如其来,刺客!
赵传一舍得下血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现在只需单于相信他,至于妻儿老小,只能找机会逃走了。
相比更长久的和平,一家之牺牲,似乎很划得,更何况,他们还有生还的机会。
那个时候,越乱越好,所以,他只能把水搅得越来越混。
伊稚斜单于很精于心计,如果不同意,他必定会生疑,同意,才能进行下一步,一两个月的设计,不能在自己手下功亏一溃。
此时伊稚斜的反应,也正好送上了正轨,他面露笑意,挥着手道:“吃肉,喝酒,哈哈哈,若成大事,本单于保你在此战后衣食无忧。
就像以前一样,是吧,一个大商人,怎么能没点奢侈呢,允许范围内,本单于不亏待你!”
“那赵某在此先谢过大单于了,大单于有容人之量,赵某实在为报,必助大单于夺下汉军马匹装备制造之地,以期功成身退!”赵传一亦是陪笑道。
“好好好,若是每个汉人都像你一样识相,那便真的是大业可期,大业可期呀!”伊稚斜切下一块羊脊,往嘴里嚼了嚼,满足的道。
心中虽然嗤之以鼻,但面上,赵传一还是学着伊稚斜的样子,用刀切着羊肉,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
赞叹道:“羊肉肥而不膻,高明的烤肉方式,大单于这儿,真是人才辈出啊。”
“一点儿小厨艺,算不得什么,搬不上台面的小妾做的罢了,姓赵的,你有点大惊小怪了。”伊稚斜撇撇嘴道。
……
月明星不稀,夜幕在五原城外密林,多显了几分可怖,寂静无声,的确会让人有些不好的念头。
但匈奴大营便不一样了,这儿人多,任谁在几万人群内,都不会太过害怕。
与赵传一待了片刻后,细作便回到了匈奴大营,他们带着城内的消息,准备向伊稚斜报告。
伊稚斜和前锋将军呼韩浑琊带着细作来到单于帐中,他们很快就开始对情报进行甄别和分析。
“五原城内果然死了那位,据说,还真是赵传一杀的,他是从城内逃出来的,好像家产藏了起来,妻儿老小也没了踪影,肯定是躲那去了。”
“这么说来,赵传一果真没有说假话,他是真心来投。”
“小的还看见,汉军每日用车辆不断地向五原城运送各种材料,然后又会有一批装备入库。”
“是么?看来赵传一十有八九投靠我们草原人,提供了实情!”单于拍打着膝盖,兴奋不已。
“嗯,你先下去歇息吧。”
“是!”
细作应了一声,便往帐外走去。
伊稚斜对情报充分信任,表示了极大的亢奋:“如此看来,便不会有错,不必再踯躅不前了,咱们就趁着明天天黑,直取五原城!
兵贵神速。传令下去,子时出兵,将军认为怎么样?”
伊稚斜说完,便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呼韩浑琊。
“这?大单于……”
“将军犹豫什么?要知道机不可失,现在不果断,必将后患无穷!”
伊稚斜对呼韩浑琊的迟疑表示了不满,他的属下居然不相信他的直觉。
他并不愿意再听呼韩浑琊对决策的看法,随即撩起战袍,昂首走出了营帐。
一个巡逻的军士从身旁走过,向他问候,伊稚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此刻,他的全部思绪都集中到心事上了,如若取下五原城,必是大胜,他渴望今年能够来场胜利,洗刷停滞不前的状态。
他知道自己在这场战役中有巨大的回旋余地,一旦胜了,他便可以借此扩大在匈奴各部中的影响,把更多的兵力紧紧的攥在手中。
“哼!”伊稚斜他情不自禁地从树上摘下一片叶子,笑了。
他加快脚步——他现在要做的是,立即召集心腹商议对策,以期准备妥当。
不过,伊稚斜没有想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一直到他的身影融入篝火深处,赵传一才收回目光。
……
五原城外还有一座山谷,山谷横贯密林与五原城,是一处进城的必经之地,而这儿,也多了一群不速之客。
刘彻准备亲率六万骑兵及十万步兵在此地设伏,想要引伊稚斜上钩,等他们路过之时,就地伏杀。
山谷两边才是伏兵之处,除了骑兵离得较远,怕发出马的响声,影响计划外,刘彻通过逻查,觉得十万步兵就小心翼翼地驻扎两边大概可以容下。
匈奴人的细作只知道去城内打探,却忘了山谷两侧的危险,也是,匈奴人没有孙子兵法,他们不会特意关注太多的地形地势。
等到赵传一传来消息,确定伊稚斜进攻时间,刘彻便可以提前从崎岖的小路率大军慢赶过来,设下埋兵,卡好时间,以防突然被发现。
此刻,刘彻只带了十几名亲卫,换了身暗色的衣服,在山谷周围探着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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