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肯定不会采买。”另一个叫蒋星明的商人说道:“工部在制造兵器上大有猫腻,油水甚高,买原料没有问题,叫他们采买现成的,那是绝对不会干的。”
工部一年出产的大头是火器,大量的火器不知道造了多少,光是辽镇放在辽阳城的佛郎机和各种盏口炮一类的大铳就有一千多门,九边加起来的数字就很惊人了,加上鸟铳和各色火器,刀剑和长枪,还有重头戏就是铠甲,铠甲不大好“注水”,质量再差也得镶嵌铁片,不象规定四十斤制的鸟铳,用料不到一半就铸成,火炮一门报上去两千斤铁料,其实用料只有四成左右,大量的铁料和工钱被贪污,工部的官员全被吊死肯定没有一个冤枉的,这些事是人近皆知的现实。
“若张东主有九边的关系,卖到各军镇的将领手中最为合算。”有人出主意道:“各军镇的营兵用的兵器都是工部造,或是军镇自卫所收上来的粗制滥造的东西,不过他们的家丁是要用好货的,除了自己能打造一些,多半当然只能靠买。”
“各地都会有相应的铺子。”另一人道:“有些家丁会自己订制合手的兵器,那只是少数,多半还是指望将领下发。另外军镇也会有拨款购买军械的银子,将领也会象征性的买一些。和裕升的出货量我知道是很大的,若是走通这些门路,货物自然就全出去了。”
李国宾对这些事倒真的不是很内行,这时他隐隐知道找军镇卖兵器是条好路子,张瀚的兵器是打算谁都卖的,只有最高精尖的新式燧发枪绝对不卖,未来准备铸造的拿破仑炮肯定也不卖,铠甲也不敢卖,别的兵器人家要多少便卖多少,无伤大雅。
张瀚部队装备的冷兵器除了战兵小队的腰刀和盾牌外,主要就是以军镇最看不上的长枪为主,至于刀枪剑戟斧头钩叉一类,反正只要有订单来,要多少有多少。
李国宾举起酒杯,他已经知道这事找谁来办最合适了。
……
时间转瞬即逝,半个月的功夫过去,转眼已经是天启元年的四月中旬。
天气已经正式和暖,清明节都过去了,柳树已经是绿意盈盈,新平堡内也是渐渐恢复生机,四月的月市并没有开,因为战局太过紧张。
辽事又有了新的变化,当然不是往好的方面,而是更加恶劣。
张瀚在三月底接到最新的京师塘报,果然历史的走势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切都按既定的轨道在走。
在后世时,张瀚恶补知识时也曾经掩卷叹息……明朝明明比后金大一百倍,人口更是多的不知道怎么计算……保守的算明朝人口有一亿五千万人,按高了算有三亿人,后金人口往高了算也就二十来万人,男丁,也就是十五到六十的全部男子才六万人左右!
差距这么大,为什么最后获胜的是后金?
这个问题对张瀚来说曾经是无解的,现在他渐渐已经明白了。
一个是内耗的,低效率的,贪腐横行,低控制力的朝廷,加上天灾不乱,人祸不断的地方,根本无力把人口和财富优势加诸于军事,何况朝中内斗不止,在关键时刻最掉链子的总是自己人,这样还打的鬼,后金等于是有一个帮手,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拉扯明朝这个巨人的双手,然后叫后金不停的涮怪打宝箱,不停的壮大自己的实力。
到了崇祯末年时,双方的战略地位已经不对等了,明朝坐拥百万大军,能战之兵不足十万,边境只有辽西一隅之地,而后金掩有几乎全辽和故奴儿干都司故地,几乎全部的蒙古,已经是控弦数十万,精锐战士十万,幅员万里的游牧和渔猎加农耕都有的大国了。
真正的变化开始,就是天启元年三月发生的这一场战事!
事起的真正原因就是万历驾崩,泰昌紧接着驾崩,然后是夺宫之变,以李选侍为首的嫔妃,加李进忠也就是魏忠贤为首的太监败于太监王安和东林党等文官手中,天启即位,东林党几乎有拥立之功,然后就是方从哲这个首辅去位,东林党人夺得首辅和朝中要害之职,接着是刘国缙和姚宗文,冯三元等东林党人对熊廷弼群起而攻,熊廷弼知道党援尽去,强留无益,所以愤然离职,天启虽然感觉熊廷弼是能人,但他是少年天子,在政务上操控不能随心……天启其实受过教育,并不是后世流传的文盲,但他没受过系统的帝王教育,一切只能自己摸索着慢慢来,论说起来,其实他比写的一手好字,能作诗,也勤政的弟弟崇祯要强的多,可泰昌元年和天启元年的他,不过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而已。
熊廷弼去职,雄心勃勃的东林党人袁应泰走马上任,他任经略之后招降纳叛,招募大量辽东为兵,并且收容了很多流亡的蒙古降人,为此总兵尤世功等人曾经苦劝过,袁应泰并不听。
到天启元年三月,已经征服叶赫的努儿哈赤又是举族大兵齐出,六万多人先攻沈阳,总兵贺世贤率家丁和营兵精锐出战,贺世贤本人勇不可挡,在后金兵阵中左冲右突,但面对优势的女真骑兵,贺世贤所部人数太少,寡不敌众,在战场上败亡,而城中有多名大将驻守,沈阳城高险峻,守备森严,近六万守兵人数也和后金兵相当,如果固城自守,后金兵几无机会攻城,在总兵和精锐败亡后,城中又有蒙古人与后金里应外合,关键时刻打开城门投降,后金兵趁虚而入,攻克沈阳。
接着便是著名的浑河血战,浙兵和川兵合作,白杆兵坚阵而守,后金在这里付出了几千人的伤亡,多年之后他们仍然惊叹于川兵和浙兵的强韧,然而在川兵和浙兵与敌血战时,三万人的北军相隔不到十里,结果南军奋战至全军覆没的时候,北军躲在不远处看热闹,直到川军和浙军都被消灭,专业卖队友的北军都没有出现过。
再下来努儿哈赤趁势攻辽阳,袁庆泰带自己的亲兵和北军各总兵出战,一战便溃,后来守城,结果仍然是城中蒙古奸细开了城与后金兵里应外合,同样有五六万兵马,面对的是更大更雄伟的辽阳城,仍然是被后金兵一鼓而下。
在张瀚接到详细塘报的时候也不觉感慨,辽阳和沈阳从军事学的角度来说都没有必失的理由,将领过百,代表亲兵和家丁有过万人之多,有足够的反制后金兵敢于出战的精锐,有川兵和浙兵这样的可以集团做战的强兵,有十万北军营兵可以用来守备城池,这样的情形下被后金兵用两万不到的战兵和几万旗丁,连胜数战,连克两城,后金那边吹嘘是天命,就连张瀚在此之前也觉得是老天在帮着女真人作弊,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大明这边的失败是一种必然,一种内耗争斗之下的必然而已。
两场大战,除去十万北军损失殆尽之外,南军中的精锐浙兵,也就是戚继光部下的余烬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然后是川兵的白杆兵损失很重,后来川兵又调来七千长枪兵,兵部视为珍宝,一直在守备山海关,连宁远和锦州都没敢怕过去。
除了失掉辽东的中心沈阳和辽阳之外,辽南四卫肯定也全完了,四卫徒具虚名,毫无兵力可言,这就等于连抚顺,开原,铁岭,辽阳,沈阳,南四卫在南的大半的辽东都司的土地已经丧失,损失的人口也有好几百万之多,还有大量的武库库藏落入敌手,损失已经不是惨重可以形容,直接就是被生生砍掉了一只胳膊!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合作
大明在辽镇只剩下辽西一地,而且几乎没有多少兵马,只剩下辽西将门祖家一支独秀,这点兵当守备都很悬,现在的情况和抚顺丢失,萨尔浒打败时已经不同,那时的人们只是害怕流言,而当初滑稽的流言已经渐成事实,后金兵很有可能直扑辽西,直薄山海关,如果关门失守,就等于是京师直面敌人的兵锋!
不仅如此,京师在几十年前还两次被俺答汗侵入,但所有人都知道蒙古人打不下京城,也没有攻克宣府,大同,这和辽东失土是完全的两回事,蒙古人最多是越过边墙打秋风的强盗,东虏已经成为危及社稷的强大敌人了。
所谓“女真满万不可敌”的传言,也是在京师和北方各地流传开来了。
局面大坏,从塔山一带近二百多里的地方辽民逃散一空,几成无人区,辽西各地都是逃难的难民,文官胆寒,武将失措,兵马不备,不仅辽东和辽南等于落入敌手,辽西几乎也成不保之势,还好女真的实力太弱,努儿哈赤的胃口没有那么大,并没有追击过来,朝廷委派了薛国用为经略,整顿兵马,然后下令沿九边戒备,各地的马市几乎都停止了,只有给土默特部的一年十几万银子的抚赏和一年一次的官方马市仍然可以进行,这也算是明朝对蒙古高层的收买,朝中现在已经很有高层想着与蒙古和解,甚至利用蒙古来攻打后金,如果执行力够的话这也是很好的打算,不过张瀚知道与新兴的女真政权相比,明朝注定做不成这事,再说蒙古人和女真人毕竟是游牧和渔猎,从发型到衣着和传承都很接近,另外蒙语和满语可以直接勾通,满洲各部有不少直接就是说蒙语的,两者才是真正天生的盟友,只是蒙古现在并没有被打服,女真彻底征服和融和蒙古还需要时间而已。
在张瀚回到新平堡的时候,他发觉街面上的商旅还是很密集,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不论局势怎么发展,只要战争没有加在自己头上,很多人其实不是很在意辽东发生的事情。毕竟辽东离大同这里还是太远,简直象是另外一个世界的那般遥远。
真正的影响也还是有,很多堡内过于依赖马市的商家生意普遍不好,市面上略显萧条。
张瀚回想起来,几年前自己头一回见识小市时的情形。
几千蒙古牧民跑到新平堡来,大明这边由参将带队,蒙古那边是银锭这个台吉当互市官,双方摆开阵势交易物品,蒙古人换粮食和布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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