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瀚听到外头传来两人的争吵声,似乎是在互相埋怨着,不觉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之后,张瀚也是陷入沉思之中。
打下这么大的地盘,而且肯定吃的下去,人心活泛起来,这也是人情之常,谈不上军心不稳或是将领们起了贪欲。
就象一个美女脱了衣裳睡在男子怀中,能坐怀不乱的肯定不是正常人,身为上位者,要从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出发来处断事情,有些事情可以强压一阵子,比如张瀚坚决不允将士私自买田,在月饷丰厚,高级将领从张瀚私人的收入里领花红的情况下,这种压制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
如果一个上位者不敢压制部下,或是压不住,比如清末的袁世凯,当他压不住底下的武夫时,他麾下的北洋集团就成了军阀,而一味的高压,就算压的住,也会使内部离心离德,最终溃散。
张瀚的表情始终很轻松,眼前的事儿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财务上可以凭借俘获的牛羊和马群来缓解一下,底下到年前可能会有一批海贸的银子过来,纵使不多也不无小补,要紧的就是张瀚感觉严冬一至,那些不擅长理财,还是原始部落到奴隶制国家过度的后金贵族们估计也把广宁的收入糟蹋的差不多了,就算有剩下的也在那些大贝勒私人手中,后金统治者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还远远不够格,等他们折腾的差不多了,就又该是缺粮缺物资的时候到了,等到那时候,当然又是和裕升大赚一笔的时机到了。
……
时近十一月,草原上的喧嚣渐渐转为平静,大战的余波都平息了下来,连续又下了好几场大雪,草原上已经看不到一点儿绿色,积雪下的草皮也成了黄乎乎的一片,野兽都藏了起来,看不到多少,只有偶然看到的黄羊群或是野骆驼群在远方的草原上慢腾腾的活动着,时不时的低头啃着食积雪下的枯草。
这种时候,野兽都疲瘦的厉害,人们暂停了打猎,各部的牧场都收缩的厉害,卢大富带着自己的整个旗队的部下从东边的内喀尔喀五部地方回转到集宁堡这边休整,沿途一千多里地几乎看不到什么蒙古人,偶然遇到拿着套马杆的零星牧人,一旦看到和裕升骑队的旗帜,立刻就如见了鬼一般的逃的无影无踪。
卢大富等人一路过来,自信心简直爆棚,很多人议论,看来今年北上效果显著,北虏已经十分畏惧,整个草原似乎都换了主人。
说起来北虏的死伤并不惨重,一共斩首不到五千级,不过想想是半年的斩首,加上北虏数次主力被击溃,加上死伤的几千人全部是壮丁和甲兵,另外跑散的,失踪的,还有被周耀等人杀死的牧民并没有计入斩首数字之内,这么一算,土默特部确实元气大伤。
抵近集宁堡附近时,一个塘马将他们引到一处营地外,一个把总级军政官给卢大富等人指定了休整的营地。
和路上睡野地住帐篷相比,这个营地虽然简陋,不过地方够大,宿舍区也修的很好,是固定的房舍,而不是帐篷,每幢宿舍里都盘了火坑,用石炭,也就是煤块生了火,屋里有通风口,不怕中毒,另外饭堂和办公区都有制式炉子,这种铁制的炉子引火之后,可以烧水和取暖,也是和裕升行销整个北方的一大利器,利润很高,中产之家才用的起,而在军营里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光是这一点来说军人的福利已经是叫各人都无话可说。
抵达划定的宿舍区,放下包裹,又把马匹的豆料领来,各人自己照料好马匹,晚餐时间也就到了。
这个营驻了四千多人,其中有五百多战兵,剩下的全部是辎兵和民夫构成,因为地点是在集宁堡偏西的地块,辎兵和民夫的数字又多,往西看就是绵延不断的山脉,卢大富断定自己驻扎的地点就是传说中发现铜矿的所在。
大明不论是朝廷还是民间都很缺铜,人人都知道铜的贵重,发现铜矿这事儿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利好消息。
卢大富等人看了会铜矿所在的山脉,各人都是笑容满面。
营区共有四个饭堂,各人收拾好之后开饭的钟声响起,除开还在训练战兵之外,所有人都拿着自己的铁制饭盒往食堂赶过去。
人很多,好在这里是军营,军官们带队不急不徐的走着,门口还有军法司的军法官站着,想乱挤或是插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打了饭之后就吃饭,也不准随意走动,交谈,说笑,军人的食堂基本上就只剩下吃饭时的轻微响动了。
菜码也很丰富,每人领了一大块烤制的羊肉,一勺子烩白菜和腌萝卜,羊肉不出奇,各处光是送到集宁堡这边的羊就有二十万头以上,各部又自己都留了些羊,这阵子几乎隔几天就吃一顿烧羊肉,最馋的人都打足了牙祭。
肉的味道很香,叫大家高兴的除了白菜和萝卜很新鲜之外,每人还都打了一勺水果制成的罐头食品。
罐头是琉璃瓶密封,加上果蔬进行过加热去杂质的处理,可以在密封后保鲜半年,近来天气又冷,每罐打开的水果罐头都很新鲜,卢大富和自己的部下一样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感觉又香又甜,入口腻滑,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笑容。
这时卢大富看到一个熟人,看看军法官离的远,他端着托盘大步走到熟人身后,在对方后背上重重一拍,然后低声笑道:“张春牛你狗日的,在这里享了不少天的福了吧?”
张春牛被猛一拍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卢大富,当下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来,听了卢大富的话,张春牛道:“近来是清闲,我们这部辎兵预计是要留下来修铜矿的,和民夫一起做这件事。”
一听说铜矿,卢大富立刻有了兴趣,继续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铜矿又大又容易开采,是不是?”
“差不离。”张春牛已经吃完,擦了擦嘴,小声道:“我在军政司有朋友,听他说,头一年就能采出个几十万斤铜,易采的储量最少有百万斤以上。”
“好啊。”卢大富十分高兴,他道:“采出铜来,不仅咱们铸炮的铜有了着落,咱们还可以自己铸些铜钱来使。”
“这事情复杂的很,铸币是肯定要铸的,不过李庄那边已经打算铸银币,不知道铜币和银币都弄,军司能不能忙的过来。”
“以李司官的能耐,准定忙的过来。”
两个军官都很高兴,和裕升是一个团体这话不是白说的,军司的银子不够,虽然说又不影响军人发饷,但为之担忧的人也是不少。
具体的财务情形是保密的,不过不妨碍人们担心。
北上,南下,要用多少银子,真是钱如泥沙一般,很多军官私下议论时都是感觉担心,唯恐张大人撑不住劲,找到这么大的铜矿,绝对是一个大的利好消息。
第五百七十三章 接送
“听军政司的人说,”张春牛一脸笑容的道:“天启元年朝廷拨银三十九万两,铸钱六万万五千万文,售光铜钱可得银九十余万两,一千文钱是四斤八两重,用铜大约四十万斤,也就是说一万两银子换铜一万斤,咱们一年出个几十万斤铜,就是多了几十万两乃至上百万两银子的收入,这就很不错啦。”
卢大富道:“朝廷这钱铸的,我记得我小时候,一千文钱重八斤八两,这他娘的整整少了一半,怪不得现在百姓都喜欢用嘉靖金背钱,万历之后,特别是咱天启年这两年铸的铜钱,又小又劣!”
张春牛道:“现在有的地方的钱更差,要五十五钱当一分银子,你算算一两银换多少文钱。”
明朝的钱法确实是一片混乱,从明初到嘉靖前后,由于银子并未成为法定货币,所以铸钱还是官铸为主,质量上过的去,朝廷固然要赚钱息,脸面也还是要的。到万历之后,朝廷实际采用了银本位,私铸之风又开始盛行,民间铜钱质量参差不齐,铜钱和银子的比价也变得十分混乱。
天启年间还算好,到崇祯年间因为国用不足,朝廷所铸铜钱质量也是极差,那些官员赚取钱息犹显不足,还要在质量上打主意,所铸的钱,手一捏就能捏碎,银铜比价,当然更加悬殊。
卢大富这时面露沉思之色,想了一会儿,说道:“铜矿十分要紧,估计调我们到这里来,是要当铜矿的护卫了。”
“也不一定。”张春牛道:“大人已经在分批次给各部放假,你们可能在这里驻守一阵,算是从前线到后方的过渡,然后回李庄,再驻守一阵子,就可以放假了。”
“希望咱能赶的上年前放假。”卢大富十分期待的道:“我兄弟四人现在都在军中,老父母不知道如何想念,好歹过年时能回去个把两个,也能叫他们高兴一些。”
张春牛乐呵呵的道:“我前一阵奉命到灵丘押送一些采矿的物资,上头给了三天假,已经回过家了。”
卢大富发出羡慕的感叹声,这时一个军法官巡过来,轻轻咳了一声,张春牛立刻坐直了身体,用勺子假装刮着餐盘,卢大富也是专注的消灭自己的罐头,待这个军法官离开后,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张春牛笑道:“你家小四不得了,大人亲自在将台召见,颁给一等勋章,咱们全军好几万人,得一等的只他一个,现在他已经是远近闻名了。”
卢大富也是一脸欣慰,说道:“小四失踪的那段日子,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对父母交代!现在好了,将来他总会有个好前程,应该比我这个哥哥好的多。”
张春牛道:“你现在也是战兵副百总兼旗队长,再上一步就是局百总了,我调入辎兵里头,才是比你高半级,上哪说理去。”
卢大富一脸诚恳的道:“春牛你家做买卖的,你脑子活,在辎兵或是军政司里比在战兵队伍里强的多。”
张春牛看了卢大富一眼,笑道:“你也比以前沉稳的多,当初就一心往上爬的样子,功利心太重。”
“还是要看本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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