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人物,哪有不趁早巴结的道理。
冯虞谢过众人,一琢磨,下午才需进宫,这会儿离午餐时候尚早,干脆去拜见都指挥使石文义,反正新任千户按规矩是必要由顶头上司面授机宜的,趁早过去,还能赚个印象分呢。
锦衣卫都指挥使石文义是刘瑾心腹,与张彩同称为刘瑾左右翼,冯虞升职的来龙去脉早已心中有数。听说冯虞来拜,石文义亲迎到门口,拉着手引入内堂,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倒是大出冯虞意料。石文义平日常侍奉刘瑾左右,执掌锦衣卫常务的是指挥副使高得林。石文义又差人将高得林唤来,将冯虞引荐一番。
三人落座之后,石文义支开旁人,对高、冯二人说道:“在座的不是外人,老高是老交情了,冯虞贤弟虽说是头回进这个门,却也是刘公公信重的,杨雄那边也没少提过你的事。今日要说的,却为一件大事。刘公公那边计议已定,不几日便要在燕山脚下择地方修建……冯虞,叫什么来着?”
“豹房。”
“噢,豹房。这是讨皇上欢心的大事,咱们锦衣卫不能落了人后。这边呢,只有钱宁那小子给刘公公挑去监工搭手,没咱们哥几个什么事了。这个不成,日后皇上论功行赏咱们搁哪块。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高得林听了连连点头。“石大人所言极是,不知可有什么定计?”
“没呢。听说这主意是冯贤弟给起的头,你可有何见地?”
冯虞心内抱怨,这等拍马屁的事也来问我,嘴上却要小心应答。“想来这堪舆盖房,实在不是咱们锦衣卫所长,这一节也就算了。要说锦衣卫本行,要么弄钱,要么便是四出搜罗些稀罕物事装点这豹房,尤其是那些番邦珍奇,大堆的往上一贡,哪个看了都忘不了。”
“这主意成,我看便如此行事。各省的都得动起来,哪个搜罗到好的都有升赏。”
冯虞凑上前追问一句:“若是有商民孝敬,能否发些出身、闲职褒奖?”
“这有何难?”那石文义想都不想,一口应承下来。“若是总旗以下,各省千户自行做主。若是上贡的东西确是好,百户什么的也好商量。反正宫里那些画师、乐师授千户百户的多了去了。”
高得林这会儿也琢磨出些道道来了:“听说咱们这万岁爷不喜欢黄毛丫头,却爱与妇人厮混,咱们不如去各处寻些个倡优美妇充入豹房,不费气力又好讨欢心,如何?”
石文义“嘿嘿”怪笑几声,正待答言,边上冯虞急呼“不可”!石、高二人给吓了一跳,齐齐望向冯虞。
冯虞心中暗骂这高得林,史书上没见这小子留下什么恶名,感情全在背后出这等馊主意。要真干出这等情事,日后秽乱宫廷的罪名难逃不说,其间要害得多少好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今日说什么也需拦下。
“两位大人,今日咱们关起门来说些体己话。为万岁大兴土木搜罗珍奇,这是咱们为臣子的孝心,为刘公公分忧的本分。可是这网罗美妇一事,却万万碰不得。毕竟这牵扯到后宫,老太后如何想?皇后娘娘如何想?一大帮子皇亲国戚如何想?满朝文武如何想?”
看石、高二人面色凝重,冯虞赶忙地趁热打铁:“再有,这网罗美妇与选秀女又不同。那些个秀女都是正经人家出身,未曾婚配,不易出事。而那些倡优妇人,出身三教九流,难免有些腌臜货色。尤其是妇人,生生拆散人家恩爱夫妻,哪个不会有些抱怨。咱们不说混进来一两个居心叵测的惹出大祸端,就算有一两个含恨的,万一在万岁跟前得宠,到时候说上咱们几句不中听的,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么?两位大人,可是这个道理?”
第八十九章 朕要强兵
冯虞今日的主业毕竟是说书,便又将话题扯回到深澳之战。“当时臣率亲兵静观倭船靠岸,待倭寇弃舟登岸立足未稳之际,臣等三十骑全力冲击,远则驰射,近则刀劈,倭寇登时溃乱,死伤十余人。不待倭寇集结,我军已驰回高处,几无伤亡。贼见我居高临下无隙可乘,一时也不敢妄动。我军人少,见敌有备,也无法再冲,双方就此僵持住了。”
冯虞说着,偷眼一看正德,正听得入神,双手紧攥着。
“这时,镇海卫官兵疾驰来源。方才逃散的一拨水手深恨倭寇,也唤来大批本地丁壮来援。”正德听到这儿拍掌叫好,连称“军民一体,民心可用”。
冯虞却一拍大腿,“哪知那些倭寇见我大队云集,狗急跳墙,竟分作两队,朝我新至人马决死冲锋。镇海卫官兵与民壮皆是长途疾奔而来,立足未稳,气力不继,遭倭寇这一冲,登时便招架不住,伤亡惨重。虽队形已乱,兵刃又不如贼,我军民却舍死忘生,死战不退。”听到这儿,正德呼吸急促,眼睑中竟隐隐泛起泪光。
“臣见战场乱作一团,不便纵马冲杀,便领了亲卫将士弃马杀入战团……”接下来的故事就比较靠谱了些,将士们如何浴血拼杀,岳海如何舍身救主,三军如何合力围杀倭寇,当时场景一一浮现在冯虞眼前,说然更是惊心动魄,绘声绘色。正德也听得血脉贲张,不住击节。
待冯虞说完这段战事,正德半晌无言。过了许久,正德方才开口:“之前朕总觉沙场鏖兵,便是三军用命摧枯拉朽,谁知这小小一战便如此惨烈。今日方知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此言果然不需。冯虞,依你所说,倭寇六十余人固然全军尽墨,我方伤亡却近百人。这一战,到底算是胜了,还是算负?”
冯虞想了想,反问道:“依皇上看,如何算胜?如何算负?”
“这个……将敌击溃便算是胜了吧?若是全歼,自然是大胜。只是……”
“皇上说对了。两军交战,我军战前意图若是全盘达成,自然便是不折不扣地胜了。若能全歼贼寇,更是不折不扣地完胜。此一条毋庸置疑。只是,若是我军战损大于贼寇,虽胜,也只是惨胜。话说回来,还得看对手是强军或是弱旅。若是之前百战百胜的强军,纵然我军伤亡大些,但能击败对手,便是大胜了。若对手只是乌合之众,我军纵然能胜,若是折损过多,也算不得高明。”
“言之有理。倭寇素称彪悍,朕也听闻江南卫所武备荒疏,能打成这样已是极难得了。满朝文武皆有此议。只是朕就不明白了。为何倭寇便能如此凶悍,我大明军兵为何便如此不堪?当年先皇不也是将着这等兵马扫灭群雄定鼎中原么?”
“这个……”
正德抬眼直视冯虞:“冯爱卿,但只放胆直言,此处便是你我二人,无需顾忌。即便是指摘先皇,朕一概赦你无罪。”
看冯虞还有些踌躇,正德笑道:“不若如此,朕给你立个免罪文书如何,省得信不过朕。”说着正德便站起身,看架势还真要叫人取来纸笔。
冯虞赶忙拦住:“皇上说笑了,微臣哪敢让您给立字据啊。先说倭寇这边吧。皇上,您可知这倭寇可是冒头的?”
“太祖年间?”
“早多了。‘倭寇’这名头最早还是朝鲜叫起来的。咱们这儿的东晋年间,朝鲜人立了个‘高句丽广开土王碑’,上头便有了这倭寇二字。咱们汉人与倭人交战最早是在唐初,高宗兴兵灭百济,倭王遣数万大军来援。双方水师会战白江口,倭人屡战屡败,战船被焚400余艘,数万军或斩或俘,全军尽墨,一时间“海水尽赤”。白江口战后,百济王逃往高句丽,余部全部归降,百济国灭。这一战大涨我国威,数百年来倭国再不敢正视中土。”
“嘭”只见正德一拍桌案,大叫“打得好!”只是转念一想,又问:“既然倭国慑服,这帮倭寇又是从何而来?”
“这个就要追溯前朝忽必烈征倭了。高丽军随蒙元征倭,攻略对马、壹岐、平户、松浦诸岛,杀掠极惨,这几岛残余青壮便反掠朝鲜复仇,倭寇就此而生。”
“原来如此,也算是事出有因。只是他打他的朝鲜好了,如何又来犯我大明?”
“这个,倭寇掠朝鲜,屡屡得手,尝了甜头。我大明物产丰饶,彼等宵小如何不动心。加之元末倭国内乱,残兵败将、海匪奸民纷纷避乱入海,趁中原酣战剽掠滨海州县。本朝永乐十七年六月望海埚之战,辽东总兵刘江率师全歼数千来犯之倭后,倭寇稍稍敛迹。正统以后,海防废弛,倭乱又起。虽说只是小股窜犯,却是挥之不去,实是恼人。”
“官军便剿不得么?”
“我大明禁海日久,水师早不堪用,自然不能御敌于国门之外。这些倭寇又是行踪不定,万里海疆亦无法处处设防。各地卫所只能是闻警驰援。往往赶到时,倭寇早已逃之夭夭。唉,话说回来,即便是撵上了,官军也未必便对付得了那些小股倭寇。”
“这又是为何?”
“皇上,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两军交战,无不讲究知己知彼。先说这‘己’。尽点我大明诸军,能战之兵不过边军、狼军,京师三大营自土木堡一战后已难称骁锐。至于东南卫所,百年来未经阵仗,早已是文恬武嬉,兵力之孱弱,只怕天下无出其右了。再一条,我军惯于结阵会战,进退举止皆由调度,平日所习武艺皆是战阵之法。倭寇飘忽,又好冲入我军阵中混战,如此贴身搏杀正是我军之短,屡屡吃亏也就难免了。”
此时,正德面目凝重,双眉紧锁,再无一丝往日嬉闹懒惫神情,冯虞偷眼看了也不禁暗自称奇。
“再说倭寇。多是内战中百战余生的老兵油子,贴身搏杀、冲阵,个个皆是一把好手。加之倭人性蛮,彪悍残忍,视死如归。倭寇行伍严密,十数人为一队,每队有队头,手持折扇,以开阖指向为号,进退如一,与其对阵很是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