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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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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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你就声言不能维持成都的治安和秩序。”我觉得他的主意可行,即决照计进行。及至离成都五十里的龙泉驿,我们即停止前进,请刘一清先生进城,向陈将军转达我的意思。一清先生往还了几次,最后我又亲自进城面谒陈将军。我告诉他说,袁世凯利欲熏心,背叛民国,人民无不切齿痛恨。我们万不能丧失了天良,帮着他干。您现在若还不通电独立,表明态度,那么不但我的官兵全要哗变,即你的部队也无法维持。不但我的性命不能保,即您的性命也难安全。这是大势所趋,非常显豁,丝毫也不容犹疑的。说到这样的地步,陈将军才答允了我的要求,当即打一电报到北京,劝阻老袁进行帝制。
  陈将军为袁恃为心腹的将领之一,西南一带的局面,全指望着他维持。老袁接到电报之后,不料陈将军忽然如此表示,心里受一重大打击,顿时昏迷不醒,不几天就呜呼哀哉了!
  陈将军发出致老袁死命的电报后,接着宣布四川独立的领衔通电也拍了出去。一切都很顺利地照着预定的条款进行。时我们的部队已改为护国军第五师,分驻成都东面一带。及至袁世凯的死耗传到四川,入川的部队即纷纷后撤,曹锟同张敬尧亦分别撤往宜昌汉口。洪宪帝制的运动至此完全瓦解了。
  回溯既往,这一时期可算是我平生最大的一个痛苦时期。许多人评论别人,往往爱说风凉话,不肯设身处地,为其人其事仔细思量一番。别人有所动作,若是冒昧从事,他们就批评是犯了幼稚病,自取灭亡;若是处之稳重,他们又批评是徘徊观望,想投机取巧。这次的事,我曾听到不少的人批评我顾虑太多,但批评的人并没想到我当时所处的地位与境况。我那时不过区区一个旅长,人数不过四千,而且散驻各地,不能集中;刘云峰和张璧那方面的表示又是那样的骄傲侮慢,抹煞事实;同时环绕我周围的袁氏嫡系军力共总不下数万,时时有把我消灭解决的企图。在这种情形之下,我若是不顾一切,鲁莽从事,那不但牺牲了自己,于革命毫无裨补,而且反会把事情弄糟的。个人的成败事小,对于打倒帝制的大局影响却大。我认清了这个,所以努力压制着自己感情的奔腾,一方面再三与蔡松坡先生等接洽,取得他们的谅解;一方面则与刘一清先生极力逼促陈将军独立,响应滇军。在我那时微薄的力量,与艰难的处境之中,自问已尽我所能,而于心无疚了。结果我的志愿总算完全达到,这却是我在苦痛之余感到极大欣慰的。
  

第二十二章从四川到廊坊(1)
袁世凯既死,黎元洪继为第二任大总统,段芝泉出任国务总理,局面稍显稳定。当袁在日的时候,人人被其压迫,无不感觉苦痛。可是老袁一死,大家又把刚才的苦痛忘了,对大局不加爱惜,只着眼私利,又起而捣乱,于是四川最先起了风波。这时有川军领袖罗某、戴某、王某等乘机起哄,反对陈督,说他此次独立太晚,显欲投机取巧。于是“川人治川”的口号,高唱入云,压迫陈将军下台,态度极是强顽,弄得几乎又要动武(双方电稿,尚有当时的报纸可查)。我在成都东郊一带驻防,看看情形严重,便竭力主张和平商榷,以为目前洪宪既倒,民国保全,无论如何不能为了地盘问题,又来一次内战。自来平缓之时,往往起哄,局面拮据,反得相安。那时情形也是这样的。
  陈将军在成都,因为用人不当,就我所亲见者而言,许多办法也的确不能使人满意。他的左右除刘杏村先生一人而外,其余全是一些毫无头脑、毫无能力的官僚。比如他的卫队队长孔某,不知带兵是怎么回事,平素摔大靴,摆惯了架子,什么事也不管。自来卫队,都是饷项丰足,待遇优厚,终日安逸,不经危险。一级级管理的官长又少,再加统辖者放任不管,自然弄得嫖赌公行,纪律废弛。一天,陈将军听说官兵有带家眷者,没有照应,很是可怜。陈将军即令官兵家眷搬住古皇城(那时陈将军家眷亦住皇城)每家给洋十元,白米一包。这个意思本是很好的。但孔某事先既不调查,临事又不加解说,结果办的极糟。他从陈将军处得了命令,即笼统地通知官兵,官兵听了大喜。那些原本没有家眷的,也去找了妓女,一窝蜂搬入皇城去住。弄得谁是真有家眷,谁是假的,也不能分辨。陈将军听说,大怒之下,不分皂白,又把他们全都轰走。至此好意反成恶意,当事者怨言百出,旁边人看着好笑。凡人办事当细心用脑,妥加筹划,虽极细小之事亦当如此。而孔某却摔大靴,马马虎虎,一派糊涂。这样官僚办法,能办好什么事?我只举此一人一事,即可见那时陈将军左右在成都的做法之一斑了。
  罗、戴、王三位的“川人治川”运动,酝酿不久,陈将军抱一大仁大义,不与争较的态度,决定退让。川督的位置终于让给了贵州戴某,可是川局并未因此而趋平定。不久他们内部又起内讧,卒致酿成兵变,戴某躲入草堆中,被刺而死。云南某先生亦被驱逐。自此“川人治川”问题闹得不可开交,直闹了二十多年方算了结。陈将军交卸后即由成都退向重庆,而后循长江出川。我则率部仍取道绵州剑阁而回汉中。
  第二十二章从四川到廊坊冯玉祥回忆录
  我离开成都的时候,凤凰山营中储有子弹数百万发。这是一个困难的题目,因为找不着夫子,路途又是那样比登天还难。若是扔去不要,于心何忍?于是只好动员全体官兵,共同分担。我自己和各级官长亦均参加,有的杠抬,有的推车。我抬的两箱,约六七十斤,每天走六七十里路,把肩膊也压坏了。士兵们每人肩负五百粒,分量是够重的。但他们看见旅长自己也抬,各级官长也无人空手,他们虽吃苦,也就十分高兴,没有半句怨言了。我对他们说,我们不能学人家不爱枪械不惜子弹,这是人民的血汗,爱惜这个,即是爱惜国力,我们应当看一粒子弹如一条性命那样重要。这样的走了几天,走得太慢,大家心里都不免有些焦急。读者想还记得十九章中说到我们在川北清乡,曾在绵阳收容了一个自首的土匪何鼎臣的事。此时他见我们旅途困难,就来和我们说,他可到松潘去找骡驮,搬运子弹,免得大家如此吃苦。许多人都以为他要以此为假口,乘机逃脱。我笑了一下,答应他去。不想过了几天之后,他果然办来了又高大又整齐的骡驮。第一批二百匹,第二批三百匹。有了这许多骡驮,子弹搬运的困难完全解决,大家无不欢喜。那时川北一带,道路极不平静,匪人侦伺军队过境,于险途抢掠械弹军火的事层出不穷。何鼎臣又自告奋勇,沿途保护之责,他要一力承当。于是在大队的前面二三十里由他派二三十人前导,后面相隔五六里亦派二三十人,我们的部队即不加警戒,放心大胆地平安出了川境。出川的这天,何鼎臣来向我告别,说了许多知感的话,言下泪如雨下。其肝胆义气,一往真情的流露,实在叫人不能不受感动。这一年以来,何鼎臣对于我们的帮忙之大,是难以尽书的。当初我收留他的时候,许多人都以为我好事。说收留这样一个土匪,即使不受其害,又有何用。现在说这样话的人,却又转而对他夸羡不已了。可见能待人以德,人自会以德相报;你真心待人,人自亦以真心待你。若先存一猜疑防备之心,则天下就没有一个好人了。我对何鼎臣推诚相与,视如老朋友,丝毫没有因他曾为土匪,而存歧视猜疑之心,因之全旅官兵也都对他很好。他和我们相处一年,一点受委屈受痛苦的地方没有,所以他格外乐于效力,临别更依依难舍了。后来听说他在四川带兵,升到师长的位置,详细的情形就不大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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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从四川到廊坊(2)
除了上面说的子弹问题而外,官佐眷属的行动问题,也是很困难的。官佐是职业军人,士兵可以退伍更换,官佐却是长期的,永久的。若想军队治理的好,此等处必须用心。此次移防,若是将他们的眷属置之不问,那是不能的;若是带着同走,路太远,交通太难。我的办法是将全体眷属编组成队,能走的走,不能步行的雇轿子抬,都派专员沿途照管。最困难的情形是在途中生产、生病。我也派人斟酌情形,分别照料,总使大家都不感困难。我以为军事领袖,对于军队的训、练、带、用四项事,都要同样的注意、考究,万不可疏忽一项。训军练军固然不容易,用兵也不容易,而带军尤其难。许多人以为带兵是易事,不加重视,须知这所说的“带”,并不是用绳子“带”,而是要能带住他们的心。我举一具体的例子说,比如当团长或营长的对于他的部属,不说带较高级的官长难,即是带司书亦不易。比如营中一位司书,有妻子儿女跟着,家里没有一间屋,没一亩田,他那每月十余元的饷,够房钱,不够饭钱。这样情形,若是营长不替他设法,怎么能教他安心做事?比如每月送一包米,使其一家人不致挨饿。送些布,使其妻子儿女有衣穿。有病人,代请医生诊治。若一点不管,他实在没有办法。若管,则另外又有一种部属,却是单身一人,无妻儿家室之累,此时在旁看着,就不免不痛快,觉得长官偏心。这就是需要斟酌的困难地方。若是为长官者存心视部属如路人,听其去留,那自然什么问题也没有了。可是若要部属愿与同死生,尽职守,则非在此等处用心不可。一切文武官佐以至士兵,境遇不同,身世互异,都须仔细调查观察,分别注意,尽力帮助他们,为他们解除困难。许多人肯在嫖赌上花金钱,耗精力,此等处则半眼也不看。在平时见不出好歹来,一旦有事,人家的一心一德,如铁如钢,使三军如一人;自己的却一包豆渣,一挤即碎。好的,长官变成光杆;坏的,连性命也送在自己部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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