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住在这里的人只关心自己而已别人无论在干什么无论是死是活都绝不会有人关心的。
暮色四合。
八角亭后的大厅中已不知何时亮起了灯火走廊上的宫纱灯笼也不知何时被何人点燃了。
灯光自远处照过来照在追风叟的脸上他脸色苍白眼角的肌肉已在轻微地跳动但他的手还是稳如磐石。
叶开几乎已气馁几乎已要崩溃了他的信心已开始动摇手也将开始动摇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再支持下去了。
但就在这时只听“嗤”的一声月婆婆手里拈着的棋子突然射出“当”的一声酒壶的壶嘴如被刀削般落下、跌碎。
壶嘴断酒涌出入酒杯。
酒杯已满追风叟手缩回慢慢地啜着杯中酒再也没有看叶开一眼。
叶开慢慢地放下酒壶慢慢地走出八角亭走上曲桥微微抬头夜色苍茫。灯光已满院。
他站在桥头凝注着庭院深处的一盏纱灯久久未举步他从来也未现灯光竟是如此柔和如此亲切。
——能活着毕竟不是件坏事。
只有经历过死亡恐惧的人才知道生命之可贵。
三
叶开缓缓地回过头看向八角亭亭里的追风叟和月婆婆已不知何时离去了只留下了一盘残棋。
整座庭园只剩下叶开一人和那永远不断的流水声。
今夕有星有月。
月色朦胧将叶开的身影投射在桥下的水面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水光中粼粼晃动着。
这时他忽然觉有人走上了曲桥他一回过头就看见有一个人向他走了过来。
一个非常有规矩的人走路的样子规规矩矩穿的衣服规规矩矩言语神态也规规矩矩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得过份。
——名门世家中的仆役总管历史悠久的酒楼店铺中的掌柜通常都是这种人。
因为他们通常都是小厮学徒出身从小就受到别人无法想象的严格训练历尽艰苦才爬升到现在这种地位所以他们绝不会做出任何一件逾越规矩的事绝不会让任何人觉得讨厌。
这么样的一个人规规矩矩地向叶开走过来向叶开微笑行礼。
“小人赵刚。”他说:“赵钱孙李的赵刚起床的刚。”
赵刚的微笑和态度虽然恭谨有礼却不会让人觉得有一点谄媚的感觉他说:“玉老爷特地要小人来迎候您的大驾。”
“王老爷?”叶开说:“王老先生?”
“是。”
“你知道我要来?”叶开又问:“你知道我是谁?”
“小人知道。”赵刚说:“大爷是叶开叶大侠。”
他向叶开微微一笑然后侧开身子又说:“请王老爷在大厅恭候。”
大厅就在庭园最深处也就是灯火最亮的那一间。
叶开微笑举步走过赵刚走向灯火辉煌处也走入了他那不可知的“未来”。
天还未黑时风铃就已在厨房里开始忙碌做晚饭的事了。
炊烟冉冉地从烟囱里冒出白色的烟雾伴着灰蒙蒙的天色更衬出这山中小木屋的温馨气氛。
傅红雪就坐在院子中木椅上那双漆黑却又带着无边寂寞的眸子正凝注着厨房里忙碌的风铃。
恬静的日子贤淑美丽的妻子温暖的家庭就正是每个浪子所向往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个辛勤的佃户一大早就出去做工到了傍晚时带着一身泥土和疲累回来了。
一个贤淑的妻子早已用她纤弱柔和的手为他炒好了几样菜温热了一壶酒然后陪着他吃饭甚至陪他喝个一两杯。
这是多么甜蜜快乐的生活。
——只可惜这种生活都如星辰般的距离浪子们好远、好远。
远得都让浪子们忘了有这种生活的存在。
如果这个正在厨房里炒菜煮饭的人是傅红雪心爱的人如果这个山中小居正是他们甜蜜快乐的窝那么傅红雪是否愿意过这种日子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答案。
就连傅红雪自己都无法回答——不是无法而是不愿去想这个问题甚至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所以他很快地将目光收回转头看挂在屋檐下的那串正在“叮当”响的风铃。
这串凤铃是“风铃”挂上去的。
山风随着暮色而来吹响了风铃也带来了厨房里的阵阵饭香。
又该吃晚饭了一天又快过去了然后又是“明天”的到来。
“明天”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日子呢?
这也是浪子们所不敢想的事。
过一天算一天今天有得吃就多吃一点今天有得喝就多喝一点至于“明天”那是明天的事了。
今天在豪华酒楼里吃喝玩乐明天说不定己死在阴沟里;今天是脂粉堆中的多情郎明天说不定是被踢出大门的醉汉;今天是挥金如上的大爷明天说不定已成了绻伏在屋角的可怜人。
——世事多变化又有哪个人能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呢?
所以做人就该珍惜“现在”好好地把握“现在”也唯有“现在”才是最真实的。
——不要等到失去后才去后悔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那段“过去”呢?
四
星月在天夜色深沉。
风铃将饭菜摆好后才走出厨房走进院子正准备叫傅红雪吃饭时她忽然看见一个满头白的老太婆左手拄着根拐杖右手提着个青布包袱沿着山路踽踽独行腰弯得就像是个虾米。
看着这个老太婆风铃的眉头微微皱起:“这附近还有别的人家?”
“没有。”傅红雪淡淡他说:“最近的也要在山脚下七八里外。”
风铃不再问了这时老太婆已经走到院子外喘息着陪着笑脸说:“两位先生太太要不要买几个鸡蛋?”
风铃忽然笑了:“鸡蛋新不新鲜?”
“当然新鲜。”老太婆笑着说:“不信你摸摸看还是热的哩。”
老太婆走进院子蹲在地上解开青布包袱包袱里的鸡蛋果然又大又圆老太婆抬起了一枚鸡蛋又笑着说:“新鲜的鸡蛋生吃最滋补用开水冲着吃也很——。”
老太婆的脸骤然扭曲她忽然抬起手来似乎想将手里的蛋掷出但人已倒了下去。
老太婆的人一倒地就有条黑衣人影从山坳后窜出三五个起落已掠人院什么话都不说一把抄起了老太婆的鸡蛋包袱远远掷出落入了黑暗中。
然后就听见了“轰”的一声火光夹杂着树叶泥土冲天而起。
等火光消失泥土纷落后黑衣人才长长吐出口气:“好险。”
风铃脸色己变了似己连话都说不出她双眼直盯着地上的老太婆。
傅红雪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还是冷冷地站在那里一双冷漠的眼睛依然冷冷地直视着黑暗中的某处。
黑衣人转过身面对着傅红雪:“阁下难道没有看出这位老太婆是什么人?”
傅红雪摇摇头。
黑衣人忽然压低声音说:“她就是从万马堂派来行刺阁下的。”
“万马堂?”傅红雪说。
“是的我从——。”
黑衣人话还未说出身子突地一阵扭曲脸已变形了嘴角也流出鲜血血一流出就变成黑的。
一看见这个情形风铃的脸色也变了。
黑衣人双手捧着肚子人已倒下挣扎着说:“快……快我身上的木瓶中有解药……炔……快……。”
风铃正想奔过去拿傅红雪却一把拉住了她。
黑衣人的神情更痛苦硬声说:“求求你……快快……再迟就来不及了……”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说:“解药在你身上你自己为何不拿?”
“你难道看不出他已不能动了。”风铃急着说:“我们怎能见死不救?”
“是吗?”傅红雪忽然冷冷笑着:“他死不了的。”
听见这话黑衣人的脸又一阵扭曲突然箭一般的从地上窜起扬手打出了七点乌星。
那本已死在地上的老太婆竟也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挥手掷出了两枚鸡蛋。
这一突来的变化风铃愣了一下但傅红雪却已冷笑了他不但没有闪避反而迎了上去两枚鸡蛋忽然已到了他手里滑人了他的衣袖。
那由黑衣人打出的七点寒星也被傅红雪的左手一挥七颗暗器就“笃、笃”钉在刀鞘上。
一击未中老太婆凌空一个翻身倒窜而出可是她的人还未落定时忽然现傅红雪已到了她面前。
老太婆虽惊却不乱她双拳齐出双锋贯耳地打向傅红雪的左右太阳穴。
她的出手虽快但她的双掌还未到时傅红雪的手掌已从她的双拳中穿过然后拍在她的胸堂上。
轻轻一拍。
老太婆的人就像是被钉入地下似的双臂垂下人也不能动了然后她就听见了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这时她才看见本已站在她面前的傅红雪忽然间已站到了黑衣人的面前用一条手臂挟住了黑衣人。
挟紧、放松黑衣人忽然间就像是一堆软泥般倒下去断裂的肋骨斜斜刺出穿破了衣裳鲜血慢慢地滴落地上慢慢地在地上散开慢慢地渗入地中。
傅红雪冷冷地凝视着目光带着种深思之色就仿佛他这一生中从未见过流血一样。
老太婆不停地颤抖。
也不知是因为傅红雪那种奇特的掌力还是因为夜风寒冷抑或是因为那骨头碎裂的声音她忽然恐惧得像是个刚从恶梦中惊醒的孩子。
傅红雪回过身冷冷地望着她。
老太婆忍不住地又打了个冷颤抖着声音说:“我已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你难道还想……杀我吗?”
傅红雪没有说话他忽然一把揪住老太婆那苍苍的白用力拉了下来带着她的脸皮一起拉了直来就露出了另张脸。
一张瘦小、蜡黄、畏怯但却十分年轻的脸。
对于这个变化风铃又是一怔她不懂傅红雪是如何看出这个老太婆是伪装的。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这个畏怯的年轻人:“你知道我是谁?”
年轻人舔舔干的嘴唇道:“我……我知道。”
“那么你就该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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