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东西出出气,姨娘既然开了口,我自然听您的。”
说罢,那人走到桌边,弯腰从案底拖出一个小布口袋,解开了捆在上面的绳索。
一只满身是伤的小猫顿时奄奄一息地滚落出来。它被布条缠住了嘴,原本雪白的皮毛已经被干涸变深的血迹染得斑斑点点,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刚刚收痂结口的重重旧痕之上,还有许多血迹宛然的新伤。但明明它已伤得如此之重,在被放出来后却根本没有挣扎,相反,在看见那人后甚至害怕地缩起身子,试图再藏回布袋里。很明显,它受此人折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心内已深深打上了恐惧的烙印,连逃跑反抗都不敢了。
面对这样一只重伤的小猫,任何人都会生出恻隐之心。但那人却是司空见惯一般,非但不以为意,反而还踢了它一脚,嘟囔道:“算你运气好,这次有姨娘替你求情。快滚吧!”
见他如此行径,中年女子眼中掠过一抹混杂了快意的厌恶之色,随即又掩饰般笑了起来:“我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
她来时就没有带人,此时回去,自然也是孤身一人。快步走出小院,急速转过几条僻静的窄道,走到后花院的小池畔时,她才渐渐放缓了脚步。
今夜无星无月,这寒冬夜间少有人至的湖畔也未点灯笼。她整个人几乎都被笼罩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眸凝视着岸边常青的松柏,被粼粼水光一映,愈显变幻莫测。
过得许久,才有一声低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叹息,淡淡在池面上飘散开去。
“……辛苦保下的孩子,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你大概万万没有想到吧。我确实不恨你,但我恨……我说过,谁都不能欠我,包括你。”
又过得片刻,池畔已是空无一人,而适才的话语早被寒风吹散,不曾留下半分痕迹。这里安静得像是从没有任何人出现过,唯有经年不变的水波荡漾依旧。
或许是为了冲一冲近来频发事端的晦气,这一年的春节,明府办得分外隆重。除夕之夜,不但近一人高的祈愿高香数量增加了一倍;大小院落内均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连下人的赏赐都比往年丰富得多;驱晦迎新的鞭炮更是从除夕下午一直响到跨年的更鼓敲响,才渐渐停止。
既已翻过年,守岁的规矩是完成了。老夫人年纪大,早困得捱不住,时辰一过便扶着下人的手离开举办家宴的小厅,回院子休息了,余下的几个主子们送走了老人,也跟着纷纷离座,各自回去。
因为众人都扎堆在同一个时候回去,夜间在院里走路时用的大灯笼就不够了。送走老夫人和明守靖,婆子们提着仅有的一盏灯笼犯了难。明华容瞅瞅伏在丫鬟背上睡得正香的明檀真,为她掖了掖披风兜帽,说道:“大伯母,你们先回去吧。”
“这……”林氏看向站在门口的明华容和周姨娘,一脸为难。
周姨娘也开口道:“都是一家子人,还客气什么。三小姐正迷糊着,若受了风就不好了。”
于是,林氏便不再坚持,向她们含笑点了点头,便在众丫鬟簇拥下,领着一双儿女回去了。临走前,一晚上没说满十句话的明檀海向她微微颔首,居然道了一声多谢。
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明华容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转身刚待回房,却见周姨娘依旧目光沉沉地站在门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她的木讷呆滞的侧颜,明华容忽然记起,自己本是想向她打听关于母亲的事情的。只是那之后一直杂事缠身,总不得空。现在虽是有点空暇,但闹了一天累得狠了,也没有力气再说闲话。左右最近年关无事,不如且等明日再说。
这么想着,她刚要开口同周姨娘约个时间,对方却先一步转过身来,眼神特异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大小姐,今年可比往年冷了许多呢。记得十多年前,颜夫人走的那一年,冬天也是这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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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猫的人,必须是反派!
章节目录 110 逝世真相
见周姨娘突然主动提起自己的生母颜氏,明华容眼瞳微微一缩,背脊不由自主绷得笔直,之前的几分疲惫仿佛在刹那之间烟消云散。
周姨娘也不待她接话,又继续自言自语般说道:“那年老爷高中了状元,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成日家四处赴宴应酬不说,又要熟悉官场上的事情,正忙得不可开交。偏偏大老爷那边林夫人不巧生了病,顾不到这边。老夫人怕老爷身边少个得力人,便说打发了颜夫人先上来搭把手。颜夫人便带着不满半岁的大小姐你,照老夫人的吩咐赶到京中。她走前还让我好好侍候老夫人,说等京中宅子准备好了,再接老夫人上来,届时大家团聚。不想半个月后,我随老夫人一起迁入帝京时,她已然病故,竟连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生母逝世前的种种事情,明华容自然知晓。但此刻再听人提起,依旧忍不住心头微微发酸。所谓母女连心,骨肉至亲,大概便是这样了吧。即便根本不记得母亲的样貌,相处的时日又是那么短暂,可一旦提及,心头依旧会涌起哀思悲叹。
一时之间,明华容愣然无语,心头似有千重愁思漫涌而过,将她整个人都缠得喘不过气来。
周姨娘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幽幽说道:“人死灯灭,大小姐也看开些吧。颜夫人一生操劳辛苦,好在走得还算风光。她的丧事还是在旧宅里办的,当时老夫人刚到帝京,房内又无人支撑,本说怕人生地不熟,一时间准备不够周全,轻慢了颜夫人。不想老爷竟是个有心的,短短几天的功夫,采买寿板、请出殡超度,桩桩件件都料理得十分妥贴,便是再挑剔的人也寻不出半分错处。老夫人看了也十分满意,淌眼抹泪地说,明家也算对得起这个儿媳妇了。”
说罢,她又是一叹,便不再言语。过得半晌,忽然说道:“瞧贱妾这张嘴,今晚多吃了两杯酒就唠叨起这些旧事来,没的给大小姐招些不快。还望大小姐不要见怪。”
这时,明华容已敛去心内愁思,闻言淡淡一笑,说道:“姨娘说的哪里话来,我本就想向你多问问我亲生母亲的事情,你好意告诉我,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呢。说起来,我倒有个不情之请:趁这两日年下事务少些,我可否到姨娘那里多坐坐?”
周姨娘先谢过她不怪罪,又说道:“大小姐肯来,正是贱妾之幸,必当扫榻以待。”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些闲话,这时,前去为老夫人、明卓然等引路的婆子们已然回转过来,明华容便同周姨娘道了别,往自己的疏影院走去。
回到房中,只见青玉正伏在桌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看见明华容进来,一个激灵全醒了。问过她家宴时没怎么动筷后,便说小炉子上还温着的粥。说着也不等明华容点头,便匆匆忙忙去拿。
见状,明华容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卸掉老夫人为了讨个吉利非让她穿起的大红绣金纹罩袄,却听屋外响起一短三长的敲门声,便止住了手中的动作,扬声说道:“进来。mianhuatang。cc '棉花糖'”
话音未落,元宝便应声而入,手上拿着个包裹,眉宇间隐约有几分不耐烦:“大小姐,你知交倒多,今晚有个老头子特地翻墙送了东西过来,说是受人之托,让我今夜一定要交给你。”
会用这种古怪方式送礼物的,明华容只能想到一个人。一想到那人红衣黑发,谈笑挥洒间一张俊美面庞轻易便能夺走人全部心神的风华,明华容于感念之余,心也没由来地悄悄乱了几拍。但她也无意细究这些,只向元宝说道:“你来得倒巧,我正想去找你。”
“找我?”原本有些神思忪懈的元宝顿时精神一振:“难道是你打听到了与昶太子有关的什么隐秘消息?”
“……消息没有,红包倒有一个。”说着,明华容当真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封,递给元宝。
元宝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表情却难得愣愣的,一副呆滞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
“每逢年节,当家的不都要给手下封红包么。你现在在为我做事,我自然也要封一个。”明华容说道。以前她在生意场上一帆风顺,除精准独到的眼光,与果决刚毅、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厚待底下人,让他们尽心尽力为自己做事。
她不指望小小一个红包就能打动元宝,但更重要的是心意送到,适时地表达一下善意,以便日后沟通。
“……这点钱也拿得出手。”元宝掂了一掂,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乖乖收起了红封。
明华容只当没听到这句话。为上者,要懂得适当装傻,这也是一门御下之道。
“明天我会到周姨娘院里,会找借口把她往外面引开。届时你趁机到她屋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明华容吩咐道。
在明府待了这些天,元宝已经把大部分人都认得差不多了,自然也知道周姨娘是谁,便有些奇怪地说道:“这事容易。不过,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姨娘,身上能有什么秘密?”
“人不可貌相,我说过,这宅子里的水很深。”明华容道,“她刚刚突然同我说起我母亲死前的境况。”
“是么。”元宝在宫里待了许多年,对于诸般忌讳知道得远比常人来得多,当下立即说道:“大节年下,她怎么能贸然提起亡者?若是在宫中,早被带下去行刑了。”
“不错,我也正因此有些疑惑。她为人心细如发,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而且,多年来又沉默寡言到在家里几乎没人记得她的地步。这样一个人,突然多嘴多舌起来,必有反常。”明华容轻声说道。适才听周姨娘提起那些话,她立即察觉了不妥,便故意将哀思愁绪放大了,默不作声,等对方主动说出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