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止颜平缓的声音响起,安博以为这是错觉,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是他的幻觉,慕容景哲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走她。
“是我!我回来了!”止颜看着他执傲的肩膀动了动却没有回头。谁能想到慕容景哲真的让她重回皇朝了呢?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安博自然也是难以置信。
“子……子盐?”削瘦的灰黑身影慢慢地转了过来,暗淡的月辉下看不清他的脸,但很显然的是他很激动。“你真的是盐吗?两年多时间你都去了哪儿?”
止颜莞尔,他认出她来了。他所不知的是,从昭和十九年始,那个时而伴在他身边的谋士,只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只不过,每次见他,她都裹着黑斗蓬,教人看不清她的样子,只听得她的声音。如今为了藏起那一头白发,头纱掩盖之下,夜色将她紫色衣衫都渲染成了黑色。自然地,在他的眼睛里,她便成了盐。其实,盐与颜,皆是她一人。止颜顺手将头纱取下,银丝如雪,在月光下褶褶生辉,“你再看看我是谁?”
天!她倒底是盐,还是他的颜儿?她的长发如银,自然地披散在肩上……难道她真的是盐?可是她真的很像颜儿啊?她的声音和颜儿的一模一样!或者盐本就是颜?他糊涂了,舒展着长臂,却又不敢拥她入怀。“你的长发?”
止颜知道他很矛盾,知道他惊异于她这一头银丝,幽幽开口为他解开疑惑:“你说过死要和我在一起。对吗?你忘记了吗?很多很多年前,你送我梅花?”
如此,安博张开臂膀,将她圈在臂弯里。十二年,这次他再不让她离开了。尽管她发丝如雪,刺痛他的眼睛,他仍与她忘情相拥,最好再也不要放手。
“为什么不说话?”止颜双手环着他的腰,在很久之前,她就想要这么做了。只不过那时她是皇朝的公主,身分逾越不得。现在,她不是公主,没有那么尊崇的地位,再不用理会其它了。“我也是盐,在听雨阁,我们把酒赏梅,共为家国担忧。记得吗?”
她话声落下,安博的身体明显地振动了。怪不得她对听雨阁如此熟悉,怪不得她的颜宫有一个听雨亭,怪不得她每次总是趁着夜色而来,穿戴着宽大的斗蓬,总是望梅而叹……原来她早知自己是误入梅林的少年,只静静与他相伴……是自己太执着于恨,而感受不到她的情,甚至将她送至尼亚,而后又想竭力挽回……如今她回来了,三千青丝辗如雪,痛在他的心里。他的颜儿情深至此,他呢?“为何不早言明?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从前我姓童,现在我姓萧。”止颜轻叹一声,简单的几个字将过去的种种都略去不言。
“明日就回京师可好?”他爱怜地触摸着她的长发,再看看秋夜的天空,短暂的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至白头。安博牵着止颜的手,前所未有地安心与平静。无论风雨乱世几何,他再不会放手。
当两个人回到营账,恰好撞上李言平——驻守达兰数载的骁骑将军。他打量着止颜的一头白发,“安相,这位是?”
“颜公主。”安博轻声回了。
“李言平请公主安!”李言平黝黑厚实的脸上写着问号。他只不过在皇上登基时见过公主一面而已,两年前的和亲也没能碰上,许多年过去了,哪里还识得止颜。只不过,公主看起来也就双十年华,一头白发令人费解。况且安相现在正牵着她的手,似乎不适合两人的身份。
“李将军不必多礼。帐内相谈。”止颜轻声道。
于是,三人朝帐内去了,备了些菜食,侃侃而谈。
“公主此番归来,是皇朝之福啊。”李言平率先开口,这位皇朝美丽的公主曾一度是民间的佳话,完全成了美丽善良的传说。
“李言平将军当年可是镇国将军萧旭的门下?”安博直言不讳。
“安相怎么突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不过,我的确是萧将军的旗下,当时我年纪尚幼,只是跟在他左右,极少上战场。”李言平神情婉叹,似前程往事还历历在目。“萧将军其实是我皇朝的脊柱啊!只不过……”
止颜心下明了,天下间谁敢指责皇家的过错。自古以来,功高震主之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何况当年还有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夹杂其中,恩怨情仇,谁又能分得清楚?那名女子正是她的母亲。所以,貌美聪慧有时并不见得就是神明的恩赐,有时那只不过是一种过错。如今她能明了,母亲为她起名止颜,不正是希望她别长得太美。事实正恰好相反,混乱的记忆和经历不堪回首。那个下令诛杀她亲生父亲的,正是她叫了十五年的父皇。人已逝,还有什么仇可报?这句话是她留书给陌寒兄长的内容。
“顺口问问。今晚望着城门偶然想起萧将军来,叹其英年早逝!李将军与邵将军同是萧将军门下,若是他尚在,必会因为二位而安慰的。”安博抿抿嘴,叹息地道。“公主已安然回朝。本相也早些启程回京师,明日就动身。达兰城就交给李将军了!”
“安相言重了,保家卫国本就是我等的责任。公主尚且为家国远嫁和亲,更何况是我等小民?”李言平正色道,对安博的由衷崇拜之情表露无疑。两年前的楚湘之战,实力悬殊之下,若非安相精明计胜一筹,怎么可能得胜?“公主已归,安相早些回朝也是应该。那我先安排侍卫准备准备行装以及公主歇息的营帐。”
“有劳将军了。”安博笑着说,斯文地起身,邀止颜出帐。
两人十指紧扣,安然自若地出帐。李言平疑惑目送他们,半晌才拍拍头,喃喃地念叨:“原来两年前沸沸扬扬的退婚,只是因为安相另有情钟罢了,其痴可叹呀!”话是如此,他仍对这长相极为文人气息的丞相佩服有加。他以弱冠之年封相,操持政事十二年,此等才华皇朝之中自是无人能及。普天之下,除了颜公主,不会再有人配得上安相了!
[皇朝之乱(结局卷):第四十四章 暗藏杀机(1)]
别过达兰城官兵,安博携着止颜轻车飞马,行程飞快。直至行至会封,才停留了两天。
不用说,颜公主回朝的消息早就八百里加急传到了京师。皇朝上下,百姓民间欢腾不已。一路上迎接公主的人排成长龙,只为看看这位美丽的皇朝明珠。这一切看在止颜心里,虽是兴奋,又暗叹自己的身世。她本不是公主之身,仅仅是一颗被利用的棋,皇家为她冠上了美丽神话的名讳。如果时光倒流,当不至于此。
一位是传奇般的皇朝权相,一位是皇朝百姓中神圣的美丽传说。车马所行之处,前来拜见恭送的人多不胜数,场面蔚为壮观。
车马一入会封城,数不清的百姓前来夹道欢迎。男女老少,文人商贾……只能用万人空巷来形容。若不是官兵开路,车马跟本不可能前行。
会封太守朱友和向来敬重安博,很早就带着陆师爷前来迎接,尽职尽责地将两人迎向驿馆。
“请公主下车!”矮小的朱友和亲自搬了踏椅放在马车前。公主的聪慧和文才他是心知肚明——望江楼的绝对他是猜着几分的,恭敬之情从他的言行上完全显现。
“朱大人太客气了。”止颜就着踏椅下车。她已不是公主,怎么受得起他这般相待?
止颜一下车,所有在场的人都被她一头银丝惊得不知所措,完全忘记应该如何动作!
“公主,您的……”陆师爷望着她,随后又觉这样看她太无礼,忙用折扇掩了一双眼,诧异地道。
“无妨。所有人都入内吧,我已经再世为人,不再是你们的公主。”止颜接过安博伸来的厚实大掌,安心地跟在他身后入了驿馆。良久,朱友和和陆师爷对视一眼,神情纳闷儿地跟上前去。
歇息了一天,安博带着止颜游了乌兰江。阳光洒满江面,江船之上,两人形影相依,可谓只羡鸳鸯不羡仙。
“颜儿,回京师后不回皇宫可好?”安博坐在船头,一手绕着些她的银丝,若有所思地道。
“嗯,好!”止颜将头窝在他的肩上,满意地说:“若是我们再不被卷入纷争,就这样平静地过一世该多好?”敏锐如她,怎么可能看不清皇朝现在的情势?她的‘皇兄’和安博之间必将有场激烈的争斗。只是他不说,她便不问,一如从前。安博心里有恨,但她不明白那恨到底是什么?
“一切都会结束的。”安博何尝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杀母之恨,如何能消?安伦的父亲,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为救他命丧火海……那场大火又怎么能就这样灭了?二十几年的恨,他能消吗?
“快看,是望江楼!”船儿在江面游荡着,峭壁之上的望江楼越发近了。止颜用手指给安博看。
“嗯,是。上面写有一幅奇联,上联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所题。”安博斯文的脸表情复杂。这位新科状元算得上才高八斗满腹经伦。
“叫莫其俊是吧?”止颜轻笑,那日他恃才狂傲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他果然中了状元!
安博默许不语。止颜反握着他的衣衫,又笑:“那下联是谁所作?”
“呵呵,不正是颜儿所作的吗?世人虽不得而知,我却知晓。你化名盐常来我的听雨阁。呤的诗词还少么?我一看即知是你所作。”安博宠爱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爽朗地笑出来。
“那今日你也作一幅下联给我听听?”止颜娇笑着,反问。她的博文才远是在她之上的。
“以后有大半生的时间作给你听,不急,不急。”安博捉住怀中人的双手。两人四目相视而笑。直至黄昏,夕阳西下,两人还依偎在江船上,双双私语着静待黑夜的到来。
次日清晨,天子的旨意就到了。
安博沉着脸,跪地听旨,暗想来得真够快的,比他想象得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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