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李坏说“我只知道不管他要我去做什么事我都会去做的。”
四
又是一年了。
又是一年梅花又是一年雪。
老人坐在廊檐下痴痴地望着满院红梅白雪就好像一个孩子在痴痴地望着一轮转动的风车一样.
人为什么要老。
人要死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死?
老人的手里有一把刀。
一把杀人的刀一把例不虚的刀飞刀。
没有人知道这把刀的重量、形式和构造。就正如天下没有人能躲过这一刀。
可是这把刀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出手一击例不虚的把握。
他是李家的后代他的父亲就是近百年来江湖中独一无二的名侠小李飞刀。
而他自己已消沉二十年他的心情之沉痛有谁能想象得到?
他是为什么T
白雪红梅间仿佛忽然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一个白衣如雪的女人。
一段永难忘怀的恋情.
“庄主二少爷回来了……
曼青先生骤然从往日痴迷的情怀旧梦中惊醒指起头就看见了他的儿子。
—儿子这个这么聪明这么可爱的年轻人真的是我的儿子?我以前为什么没有照顾他T为什么要让他像野狗一样流落街头?为什么要离开他的母亲?
—一个人为什么要常常勉强自己去做出些违背自己良心会让自己痛苦终身的事?
他看着他的儿子看着面前这个强壮英挺充满了智慧与活力的少年就好像看到他自已当年的影子.
“你回来了?”
“最近你怎么样?”
“也没有怎么样也没有不怎么样。”李坏笑笑“反正我就是这个样子.别人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好反正我也不在乎。”
“不在乎?为什么我就不能不在乎?”
老人的心里在滴血如果他以前也能像他的儿子这么样不在乎那么他活得一定比现在快乐得多。
李坏随心里也在滴血。
他也知道他的父亲心里在想什么他父亲和他母亲那段恋情在江湖中已经是一件中公开的秘密。
他的父亲遇到他的母亲时他们I都还很年轻。
他们相遇相爱相聚。
他们有了他。
他们年轻未婚健康而且都非常成功非常有名他们能结合在一起本来应该是一件多么让人羡慕的事。
只可惜这一段美丽的恋曲到后来竟然成了哭声。
错不在他们错在一件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一段永远无法忘怀的仇恨。
他父亲的父亲杀了她的母亲的父亲一刀毙命。
她的母亲复姓上官。
小李飞刀例无虚。就连威震天下的金钱帮主上宫金虹也未能破例。
“这是我平生做的第一件错事。”老人说“因为我明明知道这么做是不可原谅的是会害人害己的可是我还要去做。”
他黯然良久“我们心自问永远无法原谅自已的就是这一点。”
李坏不开口他根本无法开口。
李坏一直为他的母亲悲恨恼怒不平可是现在他忽然现在他心底深处对他的父亲也有一份无法形容的悲伤和伶借。
不管怎么样他和他的父亲之间毕竟有一点相同之处。
他们毕竟同样是男人。
五
老人又对李坏说。
“今天我找你来并不是为了要对你解释这件事这件事也是水远无法解释的。”
李坏依旧沉默。
“我生平只错过两件事两件事都让我痛苦终身。”老人说:“今天我找你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空寂的庭院中几乎可以听得见落时在积雷溶化中破裂的声音。
老人慢馒地接着说。
“多年前我初出道急着要表现自己为了耍征明我的声名并不是靠我祖先的余荫而得来的。”他说“那时候武林中有一位非常成功的人战无不胜几乎横扫了武林。”
老人说“这个人你大概听说过的……
二十年前“一剑飞雪”薛青碧挟连胜三十一场之余威再胜雁荡三鸟再胜昆仑之鹰再胜刚刚接任点苍掌门的白燕道人于七招间声誉之隆天下无人能与之比肩。
但是后来的那一战他却败给曼青先生了败后三月郁郁而终
这件事这个人李坏当然是知道的。
“我一战而胜举世无双的名剑当然欣喜若狂。”
这本来也的确是件让人得意欣喜的事可是曼青先生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神情却更悲黯。
“因为后来我才知道一件我当时所不知道的事情。”老人说:“当然我如果知道这件事我中可死也绝不会去求战。”
他说:“后来江湖中人都知道这件事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
李坏知道。
当时李曼青向薛青碧求战的时候薛青碧已经因为连战之后积劳伤痛而得了一种没有人可以治得了的内伤。那个时候他的妻子也刚刚离开了他。
他的积伤和内伤已经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和江湖传后中那位“一例飞雪”完全不同的人。
可是他的血管流着还是他自己的血他的性格还是不屈不挠的
所以他还是负伤应战。
他没有告诉李曼青他已经不行了他死也不会告诉他的对手他已经不行了。
他就真砍断他的头颅切断他的血脉斩碎他的骨骼他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类的话。
所以他战欣然去战。
所以他败。
所以他死死于他自已的荣耀中。
“所以我至今还忘不了他尤其志不了他临死前那瞬间脸上所流露的尊荣。”老人说:“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死得那么骄傲的人我相信以后也永远不会看到。”
李坏看着他的父亲眼中忽然也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尊敬之
他也在为他的父亲骄傲。
因为他知道只有一个真正的热血男儿才能够了解这种男子汉的情操6
要做一个人耍做一个真正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要做一条真正的男子汉那就不是“不容易”这三个字所能形容的了。
老人沉默了很久甚至已经久得可以让积雪在落叶上溶化。
李坏听不见雪溶的声音也听不见叶碎的声音这种声音没有人能够用耳朵去听也没有人能听得到。
可是李坏在听。
他也没有用他的耳朵去听他听是用他的心。
因为他听的是他父亲的心声。
“我杀了一个我本来最不应该杀的人我后悔我后悔有什么用I”老人的声音已嘶哑“一个人做错了之后大概就只有一件事可以做
“什么事?”李坏终于忍不住问。
“付出代价。”老人说:“无论谁做错事之后都要付出代价。”
他个字个字地接着说;“现在就是我要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日期:元夜子时。地点:贵宅。
兵刃我用飞刀君可任择。
胜负;一招间可定胜负生死间亦可定.
挑战人:灵州。薛。
这是一封绝不能算很标准的战书但却无疑是一封很可怕的战书。字里行间却仿佛有一种逼人的傲气仿佛已然将对方的生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李坏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
“这是谁写的信好狂的人”
“这个人就是我。”曼青先生说。
“是你?怎么会是你?”
“因为这封信就和我三十年前写给薛曼青先生的那封情完全一样除了挑战人的姓名不同之外别的字句都完全一样。”
老人说:“这封信就是薛先生的后人要来替他父亲复仇所下的战书。也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李坏冷笑。
“代价?什么代价?薛家的人凭什么用飞刀来对我们李家的飞刀?”
老人凝视远方长长叹息。
“飞刀并不是只有李家的人才能练得成。”
“难道还有别人练成了比我们李家更加可怕的飞刀?”
这句话是李坏凭一种很直接的反应说出来的可是当他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他股上的肌肉就开始僵硬每说一个宇就擅硬一阵。
说完了这句话他的脸就已经好像变成了一个死灰色的面具.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个人想起了一道可怕的刀光。
月光如刀刀如月光。
在当今江湖中这句话几乎已经和当年的“小李飞刀例不虚”同样可怕。
老人又问。
“你现在是不是巳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这就正如我当年向薛先生挑战时他的情况一样。我若应战必败无疑败就是死。’
李坏沉默。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败。”老人又说;“我能死却不能败。”
他苍白衰老的脸上已因激动而起了一阵仿佛一个人在垂死前脸上所生的那种红晕。
“因为我是李家的人我绝不能败在任何人的飞刀下我绝不能让我的祖先在九泉下死不暝目。”他盯着李坏:所以我要你回来要你替我接这—战要你去为我击败薛家的后代。”
老人连声音都已嘶哑“这战.你只许生.不许死。只许胜不许败。”
李坏的脸已由疆硬变为扭曲任何一个以前看过他的人都绝对不会想到他的脸会变得这么可怕。
他的手也在紧握着就好像一个快要被淹死的人.紧握着块浮本一样。
—-只许生不许死。只许胜不许败。
李坏的声音忽然也已变得完全嘶哑。
“你的意思难道说是要我击杀了他?”
“是的。”老人说“到了必要时你只有杀了他非杀不可。”
李坏本来直都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就好像一个木头人样就好像个已经失去魂魄的死人一样。
可是他现在忽然跳了起来又好像个死人忽然被某一种邪恶神奇的符咒所催动.忽然带着另外一个人的魂魄跳回了人世。
没有人能形容他现在脸上的表情。
他对他父亲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没有看他的父亲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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