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涵正从没见过周芷清哭。她就是个小霸王,从来都是她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上蹿下跳,逮猫捉狗,连杀人她都干过。
何曾像现在一样,就跟个柔弱的大兔子没什么区别,可怜兮兮,让人心软。
他厌恶的别过脸,为自己这份心软而厌恶自己。
看他这样冷漠,竟是连看一眼都嫌多余,周芷清心里冰凉冰凉的,她反手把眼泪抹掉,喊道:“陈大人——”
这还是周芷清头一次这么正正式式的叫他“陈大人”。她一向没上没下,不是不正经的叫他“姐夫”,要不就是直呼其名叫他“陈涵正”。在她眼里,他就是她周家的一条狗,高兴了拿根骨头逗弄逗弄,不开心了便踢上几脚。
陈涵正忍不住再度转过头来。周芷清睁着一双黑亮的眸子,仿佛被水清洗过的黑宝石,衬着她那湿润的长睫毛,竟似一排羽扇,径直扫进他的胸腔里。
陈涵正的心便跳了跳。
见陈涵正还肯听她说话,周芷清已经很识趣了,她在他身后软软的道:“陈大人,我向你道歉,为着从前的种种。我刁蛮成性,我不识好歹,从前多有得罪,只恳请陈大人高抬贵手,别与我计较。”
陈涵正垂眸。周芷清眼神坚定,少了从前的飞扬跋扈,只有楚楚可怜,哪里还有从前的刁蛮任性?可见人都是会变的。
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他太了解她了,她肯这么低头认罪,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若她无所求,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认错的。
果然,周芷清道:“我爹有罪,我有错,可我姐姐是无辜的,能不能请你,善待她。”
善待?周芷兰?陈涵正看一眼屋里昏迷着的周芷兰,这个和他有过婚约的少女,他从未正视过她,只是从周家夫妇那里听说她贞静娴雅,工于女红,其余的,便没有一点儿印象。
即使见了他,也是远远的一福身,随即转身避开,及至这么久,他都不知道她到底长了什么模样。
陈涵正吩咐兵士:“把她抬到隔壁去,请大夫。”
周芷清没再纠缠,也没再斥骂,顺从的让到一边,看着周芷兰被抬走,这才瑟缩的望着陈涵正。
陈涵正终于正视着周芷清开了口:“周大人已经论罪,周夫人和二位周小姐还要等皇上下旨,如今周大小姐病着,我自会叫人好好照顾。”他一向言出必行,这便算是同意了吧。
周芷清苦笑着退后一步,道:“那就,多谢了。”
她瞧得出来,陈涵正是巴不得要撇清和周家的关系。也是,从前在爹爹的淫威下,他不得已才答应这门婚事,其实心里不知道多抗拒呢,如今可以名正言顺的拒婚,他怎么会对姐姐好?
周芷清背靠着门板坐下,再不肯瞅陈涵正一眼,只在心里道:姐,你自求多福吧。
一边朝着安置着周芷兰的空房子走,陈涵正一边骂自己没用。他还是心软了。
小丫头的背影无比的凄清可怜,与从前的形象大相径庭,那个娇美如花,飞扬成性的小姑娘似乎一夜之间就收敛了不少,像是遭受雨打风吹的花朵,忽然之间就失去了生命的灵性。
他纵然不喜欢她,可是看着这么蔫的周芷清,他还是觉得不忍。算了,不就是照应一下周芷兰吗?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
第004章 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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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清在一旁听着母亲和姐姐说话,见姐姐满面羞红,便知道以她腼腆的个性,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这事的,当下便想也不想的插话道:“这有什么难的,娘,要不然让我去见陈涵正。”
姐姐不擅与人打交道,娘又何必强人所难?不像她,跟谁说话都不打怵。
周夫人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用手指重重一杵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的道:“胡说什么,那毕竟也是你名义上的姐夫,你平时胡闹的还不够么?现下是什么时候,你往他跟前凑什么凑?”
真是气死她了,芷兰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平日恪守礼仪,从不曾与陈涵正有过多交集,反倒是这无法无天的小女儿,见天的往陈涵正跟前凑,从前只当她小,不与她计较,且她顽劣,说多少次也不听,现在却是不能再由着她了。
周芷清见母亲发怒,立时便缩了头。
她是爱胡闹,可也只是开玩笑而已。陈涵正是爹的下属,从前因为公事,没少进门,后来又与姐姐芷兰订了婚约,逢年过节,也时常来见见周夫人,没少受她的捉弄。
但也只是捉弄。
他性子好,脾气温和,虽然气的狠了也会瞪她,但大多数都是无所谓的付之一笑,从没骂过她,也不曾打过她。
大不了,她去向他认错,求他践行从前的承诺,好生隆重的把姐姐娶回去总行吧?
娘既然不许,那她自己找机会去得了。
周夫人抚了下周芷兰的头,又看向周芷清,道:“清儿,你想不想救你爹?”
周芷清抬头道:“当然想,娘你有办法?”
周夫人温柔的看着周芷清,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要委屈你了。”
周芷清道:“先说说看,我不怕委屈。”
周夫人沉吟了一瞬,道:“上个月,是圣上采选透女之期,你爹私下里把你的庚帖换了下来,如今,实在不行,只好送你入宫。万一你能得了圣上宠幸,就得便时替你爹说几句好话……”
周芷清怔住了。
送她入宫。当今皇上可都五十多了,比爹还要老,是个名副其实的糟老头子,叫她去服侍皇上?
她犹自发怔,周芷兰已经失声惊叫道:“娘,这怎么行?芷清才十五岁。”她咬了半天牙,道:“别叫芷清去,她还是个孩子,要去也是我去。”
皇宫是什么地方?那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以周芷清惹祸的性子,不出三天,就得叫人打成肉干回来。
若不是逼不得已,她怎么舍得?周夫人长叹一声,落下泪来。
周芷清只闷坐在一边发呆。
她一直不肯相信这是事实,可是这一天,听到的哭声太多了,她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听的她心里烦躁,她真想喝一声:“都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这会听着姐姐芷兰哀怨却又关切的挺身而出,觉得眼窝酸涩,心口汩汩似有什么在流动。她猛的抬头,道:“行了,别争了,你嫁你的陈涵正,我听娘的安排。”
她也明白,如果可以,娘是不会送她入宫的,不然爹怎么会把她的名字从名单里划下来。可今非昔比,她享受了十五年周家给的恩惠,没道理见死不救。
况且,她救的是自己的爹。不管他在世人眼中如何残暴,可他对自己一向是很疼爱的。
想通此节,周芷清没有一点犹豫,甚至还很轻松:“娘,是不是进了宫,我就要以把爹救出来,让姐姐出嫁啊?”
周夫人叹了一口气,望着女儿那满怀期待的眼神,悲痛的闭上了眼,半晌又道:“罢了,如今周家这样,这庚帖能不能递上去还得两说呢,先别为这事担心了。”
周芷兰还想再说什么,见周夫人摇头示意,也就不再吭声。母女三人互相挨着靠在一起,谁也没有睡意。过了二更,还是周芷清年纪小,又一向心里不装事,神情萎顿,竟是睡着了。
周夫人和周芷兰把她放倒,尽力让她睡的舒服一点,这才一边一个,瞧着她出了会神。
周芷兰问周夫人:“娘,你刚才欲言又止,可是有话要跟女儿说吗?”
周夫人欣慰的点点头,伸手掠过周芷兰清净白晰的小脸,道:“兰儿,别怪娘心狠,娘也没有办法,娘也不想这么逼你们。可你不知道,一旦你爹的罪名成立,咱们周府上上下下,都得罚没为官奴。”
周芷兰打了个哆嗦,不由的道:“爹的罪名,真的……真的……”
周夫人苦笑:“身不由己,他就是皇上的一把刀,让他砍谁,他就得砍谁。做人不留余地,就只能是现下这个结果。”
周芷兰咬着唇:“那,皇上为什么要拿爹开刀?”
周夫人无耐的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们怎么能猜得透皇上的心思。”
周芷兰沉默下去。
若说开始还抱着点希望,如今都变成了冰冷的绝望。她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她不能劝说的动陈涵正娶她,她就必然得沦为官奴。
好一点,送到世家名门里做个仆役,运气坏一点,就只能送到青/楼里去。
没有哪一个是更好的选择。爹爹与朝中官员积怨已深,不管她到哪家去做仆役,都不会有好下场。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陈涵正身上。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只要娶了她,给她一个名份,她总能有尊严的苟活,不必过上像娼/妓一般的生活。
只有她活的好了,才能救母亲和妹妹于水火。
周芷兰下定决心,这才对周夫人道:“娘,我不怪你,可是清儿她……”
周夫人怜爱的看一眼周芷清,道:“娘如今是心急如焚,你这里耽误不得,她也是,万一真成了官奴的身份,她这辈子就毁了,更别说以后嫁人……”
周芷兰只觉得满心凄惶,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周夫人抹了把泪,看定周芷兰道:“芷清的事,还得求陈大人。”
“他?”周芷兰不懂。
周夫人道:“首先叫他放松警惕,就算不许咱们随易出入,可是也不能总这么关着。要去求人,总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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