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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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琴赋- 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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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言一出,晏九环冷临风心头自是一凛,这人竟是隐匿已久的玄天宗宗主季成伤,却又怎么着回装,举回旗,似回祁贵人。
  那青轿竹臂一收,撤了支撑的绢布,便是一袭转椅,季成伤腿脚不便,双手掌握,随意转动的竹轮,还是先前聂无双绘图制成的。
  他不答也不理,只越过众人,去见落琴,招手说了句“还不过来”落琴茫然不语,腿脚已不听使唤,缓缓前行,到他身旁又怯怯不敢前行。
  “你自小随无双学琴,并非俗手,许你试试?”季成伤将琴交于她手,下巴微抬,自有淡蕴如山的气度。
  众人见风声鹤唳之局,顿时消于无形,这位回祁贵人,竟然当众调音弄乐起来,不明所以,只静静的想看个究竟。
  落琴取琴过来,摆放平石之上,见其形似琵琶,上窄下宽,琥珀色,七弦绷紧,拨动时余音震耳,面露疑色,只瞅着无双不语。
  《定关东》前朝古曲,在她的手中缓缓奏来,竟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一曲未完,无双面色更加难看,胸起伏难平,不信的看着季成伤说道“原来梅花落琴,从来不曾藏在环月山庄,而是在义父你手上?”
  旁人听此毫无头绪,便是晏九环都不知其意。只有落琴面色如纸,如丧考妣。手一震,琴弦已断,名琴素女安定天下,这把琴牵动她一生的命运,如果一直在季成伤手中,又何必要自己千里迢迢,历经周折的去环月寻琴?
  冷临风一步上前,将其掩在身后,惊人一语“季宗主,你扮得什么秦军师,也不嫌周折辛苦。”
  无双青成相视一眼,料不到这般收场,暗自惊心,可再惊心也不如之后一刻,他们那残疾已久的义父竟稳稳的站了起来,步履缓缓,有松柏之姿。
  季成伤似赞许,也似遗憾,摇头叹气出声,翩翩然已在晏九环跟前,声调大变,清冷悦耳的赞了一句“师兄生得个好儿子呀。”
  晏九环听那声音,如遇鬼魅般的心惊,这世上会这般叫他师兄的只有一个,他就是……是那个死了的人。
  季成伤再不想隐瞒,举手掀开面具,面具下只见其标俊清彻、风骨清举,虽已有了年岁,可神情之温文,风姿之潇洒,岩岩若孤松独立。
  在场众人,无双、青成、冷临风,元初者都是一时才俊,各有风骨,却自叹不如其半分。
  “师兄,可还认得我?”季成伤步步逼近,晏九环却连连后退,心中惧意似爪挠般纠紧。
  “你是落霞山的画中人”
  “原来是恩公”
  无双、落琴、冷临风三人同时出声,彼此相视,看不清迷局。季成伤似不想听到那画中人三个字,神色已变,眉头紧锁。
  冷临风自他摘下面具,便识得他曾是救过自己性命、亲授剑法的救命恩人,可是他怎么又是玄天宗宗主、回祁军师身份?
  无双知义父有事隐瞒,却不知是这般彻底,他不敢往深处去想,又逢此时身毒发作,只能苦苦支撑。
  “今日是来恭喜师兄的,错,是恭喜明帝才对,送上两份薄礼,请师兄见谅。”晏九环还在怔忪之中,不知他搞什么名堂,只见季成伤已默默走到青成身旁,蹲下身来,问得一句“你可知我为你取名之意?”
  青成摇了摇头,神情中自有几分倔强,义父陡然变成了军师,还是这般样貌,口口声声唤晏贼师兄,难道他才是西莫皇子秦云?
  “慎为西莫大姓,慎连舫将军,除了是兵部右郎将之外,还是太后的子侄,传到你这辈排名该是个仲字,慎将军死后,我收养遗孤,便给他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仲人。仲者,言位在中也,自然不会辱没了慎将军在天之灵。”季成伤低柔之语,却似一道催命符,压得青成抬不起头来,他凛然的看着眼前这个他敬仰崇拜了一生的亲人,眼眶渐湿。
  孙仲人挥手示意众人看好晏元初,已越众而出,朝季成伤深鞠一礼,眉目端着正气,使人莫敢逼视。
  晏元初见他竟是玄天宗门人,似疯了一般的叫嚣,恨不得挖出双目,好过这般有眼无珠。
  “那我……我是何人之子?”青成语言压抑在喉际,周身的伤痛,比不上心尖似钝刀相刃。
  “问得好,你娘是回祁人氏,月满楼的一个粉头,那年之事我一生永远都忘不了。大庆十六年春末,良辰吉日,小师妹嫁了夏大哥……不错,玉成的佳偶,师门里,不止我一人食不下咽,还有他。”季成伤猛然立起,指着晏九环,神情似狂欲泣“他连杯喜酒都不曾喝,便去了月满楼,烂醉而归。可笑那粉头到也痴情,竟只身逃了出来。你,便是晏九环的儿子,你的亲父是你此生最恨之人,父子相残,如此大礼,师兄岂能不好好谢我。”
  青成听罢悲欲交加,仰天长啸,悲戚如雨般感染了众人,他虎目含泪,说不出怨恨,还是无措,他这一生,放弃了所有,只为复仇报国,没想到到头来,伤的是亲生父亲,报的是他人之国。
  “他是我……”晏九环脚步踉跄,眼见青成身上无一处完好,便是方才与己打斗所致,若不是冷临风相阻,他定会亲手杀了亲儿……他……
  “还未完呢。”季成伤凌空一掌,探向落琴,冷临风尚沉浸在青成是血脉手足的事实中,头脑却依然清明,转香木而挡其力,仍不可相避,季成伤掌风过处,落琴裙裾处已碎,露出纤细的足来。
  那足上,环着一个银琅,月牙之形,晏九环自然认得此物,戚桑闺阁珍爱,那孩子出生时,她已入弥留之际,是她亲自嘱咐拴在孩子足上,这孩子……
  “什么名琴素女,都是我信口胡诌的,大师兄当年可是最善此道,这孩子被家仆偷了出来,丢了那么多年,是时候送来与师兄父女团聚了。”
  冷临风与无双知其内情,双目一闭,实是不忍。可落琴却似懵了,只不信的看着季成伤,边摇头,边往后退步。
  “亲生女儿,亲生儿子,还有未出世的孙儿,师兄自是有福之人。”季成伤不拘的笑,越来越大声,自是停不下来。山谷间雨势越大,阴风阵阵,似鬼魅低吟。
  落琴脚步一滞,头昏沉沉,身子摇曳,到了今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十多年前季成伤会好心收养她,为什么她会假冒郡主婚嫁去环月偷琴,为什么在回祁之时,冷大哥会中了淫毒,这一切都是因为季成伤的恨……
  她呆呆的抚着腹部,想起之前种种,耳边听到的都是众人的嘲讽之言。眼前的脸面渐渐模糊,看的她心慌意乱,戚桑是她的母亲,她是戚桑的女儿,只是从今往后,要她如何面对,所爱之人是亲生兄长这个事实。
  她每走一步,银琅便发出美妙的轻响,雨打在脸上,落入唇中,咸咸苦苦。茫茫红尘早已无她立足之地,她还活着做什么?身后是青山矗立,崖坡虽不高,但也怪石嶙峋,足够让她死的面目全非,娘……落琴寻你来了。
  说罢便转身一跳,身影全无。
  无双强忍毒发之苦,连奔几步,伏在崖边,一把拽紧了正要下坠的她,只手相缠,苦苦哀求“不可,月牙儿,师傅错了,若知如此,我绝不会带你下山,跟我回去,我全都听你的,再也不理报仇之事,我愿回去医治……”
  落琴抬头与他相见,雨愈大,任意的打落在她脸面上,裙裾飞扬,人已凌空孤绝。
  她摇了摇头,痛哭出声,挣扎着想放开他的手,冷临风急步奔来,紧紧的握住她另一只手,沉声说道“你答应过我,会好好护着自己的性命,你答应过我,段落琴,你岂能食言?”
  “不……不”她一见冷临风便是满心的伤痛,血亲不伦,不容于世。
  “月牙儿,师傅答应过你一辈子都不离开你半步,是我不好,顾着身份,读尽了迂腐的圣贤书……若能重来一次,我绝不许你去环月,你我就在落霞山,与三言两语作伴,在我身边。”无双拼尽全身气力,双手渐渐不支。
  冷临风趁此良机,一记小擒拿手,已将落琴拉了上来,紧紧的拥着她不肯放手,男儿泪下“傻瓜,你真是我的手足,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于世不容便于世不容,你我隐居避世,哪里不是去处。
  落琴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像是初生的孩子一般,没有知觉。无双见她得救,挣扎欲起,微微一动,便是一阵炙热的疼痛袭来。
  季成伤见晏九环失魂落魄的形貌,想起十年来的布局,日夜的煎熬,自有说不出的痛快,可痛快之余,却偏偏又涌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一生之中,他眼见所爱之人纷纷离世,家国遭侵,部下惨死,却无能为力。他是西莫皇子,赤胆男儿,却被卑鄙小人害得有家归不得,有国如虚设。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那年夏府之行,他以歉疚之心,想亲自与夏大哥认错,求回他挚爱的女子。他错了,错在昔日孤高清傲,他错了,以为嫁给敦厚善良的武林盟主是戚桑一生最好的归宿,却不知相思胜病,他二人已是百病缠身。
  若不是晏九环出面请酒,纵火烧屋,等候在外的亲随季三,舍命救他,他秦云早已成了孤魂野鬼。自那日之后,他易秦姓季,更名成伤,他已伤了,心神俱痛。
  最痛心之事,不是家国覆灭,不是自身之悲,而是他所信任爱慕的女子,竟然改嫁仇人,还为他产下一女。
  十年前相遇落琴时,他立即认出她脚上的银琅,这还是他亲手所制,赠给师妹的贺礼。他恨她,却偏偏忘不了她,他怕见落琴,落琴虽不如她这般聪明伶俐,却有说不出的风姿淡雅,似绝了她。
  雨桐赶来之时,泅水已是惨乱之相,众人痴痴立着,无人丢下手中兵器,这一场比战争更惨烈的人间故事,牵动人心,悲似满天阴雨,总不能止。
  她怕那疯疯癫癫的女子逃脱,便将自己与她绑在一处,同来寻冷临风、落琴回去。谁料一来此处,便让她看到晏元初与孙仲人,她压抑了许久的愤恨无从发泄,只扑过去揪住晏元初一阵劈头盖脑的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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