蕃军大营先是一静,再是一振,嘶喊着各自的马匹,追出军营。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众骑如烟,一冲而出
两军阵前,喧嚣声混在战鼓声中, 喊杀声中。
禄东赞一边奋力拼杀,一边在喧嚣声中抬起头来寻找。
只是一眼,他俊逸的脸孔便是一白。他急急拍马上前,一面砍杀数人,一面暴喝道:“昔儿,危险,给我回来“
他的声音嘶哑沉响,已是在用着全身的力气暴喝。“李昔,你给我回来――――“
他的喝叫声,淹没在鼓声中,呐喊声中,厮杀声中。除了护在他身边的那几名蕃军,再也没有任何人听到他的声音。
交战中的两军渐渐被冲杀在前的那抹身影吸去目光。
从身形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女子,身穿猎猎战袍,手持宝剑,骑着一匹高头骏马,如一抹烟尘一样急驰在众士卒中。
她骑得太快,转眼间,便冲到了众士卒前方。
阳光下,她那宽大的并不合身的战袍在风中呼呼作响,她那墨发飘扬着……
渐渐的,喧嚣声止息了。
众人愕愕地望着烟尘滚滚中的那个娇小身影,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名蕃军出言狂喊道:“是大相夫人兄弟们,夫人如此,我们岂能惜命苟活?杀啊”
“杀啊————”
“保护夫人保护大相————”
喝声伴着奔涌的马路声,兵器在空气中挥舞的声音同时响来,再一次,天和地只有无尽的烟尘,只有无尽的嘶喊,只有把渺小生命踩成泥泞的马蹄
这嘶吼声,开始只是一声,渐渐的,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渐渐的,天地间,只有这一万士卒发出的嘶吼声在回响,回响。
所有的热血,所有拼死一博的决心,这一刻都被点燃。
一声又一声的狂叫,一双又一双困为绝望而泛着红光的眼睛。几乎是转眼间,刚才还显得怯懦的,没有几分士气的蕃军,竟是变得疯狂了……这时刻,所有的蕃军只有一个念头:一旦再次失利,便没有退路,那就拼死一博
有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见李昔右手高举,手中宝剑一挥,便是一股鲜血飞溅。她一马当先,并不和吐谷浑士兵周旋,只是冷着脸狂冲而入。
在她的身边,是五个护卫,正是赞普所派。这五个护卫身手极高,可也被她疯狂的冲势,被孤军深入的她给搅得手忙脚乱。
这时的他们,只顾着应对四面而来的吐谷浑大军,哪有时间顾得上她?一个一个的嘶喊不断传来,可转眼便被风吹在喧嚣声中,那李昔却是连头也不曾回一下,真不知有没有听到。
象雄国的援军还没有赶到,可转眼间,数千蕃军已紧跟在李昔身后,与敌军直直地撞上。血拼,肉搏,极尽可能的击杀。瞬时,一个身体倒下,后一个鲜活的生命补上。
不过转眼,吐谷浑大军便向后退出了丈余
这丈余米虽然并不长,可这管是对奋力拼杀的蕃军还说,这是敌军的退让,不禁都狂喜起来。
这时,象雄国大军已到,是五千精兵
…………
吐谷浑败退。
禄东赞挥下最后一剑,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在陷入黑暗前把那抹染红的血色战袍捕捉到了眼中……
马蹄向南,车撵轱辘。
越近逻些城天越暖,阳光明媚,春色乍现。
吐蕃并无官道一说,天地宽阔即正道。到处都是高远辽阔,让人赏心悦目。
战事终息。又在军营待了近半个月之久,禄东赞的伤势才渐渐稳定下来。伤口已结痂,渐渐长出新肉。从那场战事之后,军营之中流有着古怪的气氛。蕃军私下议道,卓玛为救大相而伤,视为忠大相为救卓玛而伤,视为义。而大相夫人为救大相甘愿两军阵前慷慨赴死,却是为情只是这情似乎太过沉重,让蕃军士气大涨,也让大相意志沉沉。为什么这样讲呢?原来李昔自那阵前退敌后,便执意要走。次丹巴珠以“怕吐谷浑再来犯”为借口留住了她。只是她却再也不愿往禄东赞的营帐里去。每天不是窝在自己的帐子里睡得昏天暗地,就是站在高山上凝望远方。
卓玛的伤好的很快,主动担起了照顾大相的责任。每日体贴照顾,温言说笑。不知道的,会以为卓玛才是大相的妻室。她也俨然这身份自居,神情越发高傲起来。
这些,李昔都不曾在乎过。禄东赞几次派人去请她,她都推说身体不适不去见他。久而久之,他也不再去请,也不曾再去见过她。
李昔随蕃军回城,马车摇摇晃晃行了大半日,让她厌倦不已。真不如骑马走得快她撩开车上锦帘,入目便能看到一片湖水,微风吹过,波色潋滟,澜纹浩淼。岸边草地已出嫩芽,软风依依中,越发显得它旺盛的生命。
昼日暖暖,深冬的苦寒转眼消逝。
一冬冰凝看似无声地融解在迟迟吹来的春风中,天下局势却犹自纷乱变幻不停。吐谷浑此战,元气大伤,象雄国与吐蕃联姻在即,势有纳吐谷浑于旗下的壮志。然而不等他们动作,逻些城那边,已收到吐谷浑送来的休战国书……
这天下,果真是成王败寇。李昔这样想着便摇头失笑,自嘲无谓。
因为大相与大相夫人是蕃军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人,又因为整个蕃军营中只剩下这一辆马车,再因为大相身上伤势刚好不宜骑马,所以两人共坐一辆马车。这次坐马车却无对卓玛的特殊优待。
她只身一人骑着马儿,跟随在马车后面。
一路上,禄东赞并不作声,只静静地,玉面含笑,凤眸轻睨,无论是自哪方送来的密报,他看了,都是这副声色不动的淡定模样。
李昔凝眸瞧着车外景致,闻着依稀自远方飘来的几许凉沉沉的轻柔花香,缓缓闭了眼,满脸惬意的舒坦。
又过了半日,已是金霞落晖。
忽听车外人叫道:“你们快看,那处白色拱形帐子是做什么用的?”
李昔闻言,心中一动,“攸”地将车帘挑开,果然是那大棚。蕃军回城选的是另外一条路,这才遇到了她种菜用的蔬菜大棚。
大棚前晃动着几个人影,大棚内灯火通明。想来,应是蝶风与那些农人还在大棚里忙碌吧。
身旁有人凑过来,腰间一紧,随即她便落入了他的怀抱。
待要挣扎,他却将热乎乎地气息喷吐在她的颈间,瞟了一眼远处的大棚,低声道:“我的昔儿果真是不凡的。呵……就是这样生气也该气够了吧?嗯?”
李昔生平最讨厌有人强迫她,用力挣了几下,又怕力气用得太大,弄开他的伤口,最后只得作罢。
气鼓鼓,怒目圆睁地瞪着他,气他的厚脸皮。
禄东赞直接无视她的愤怒,俯面下来,滚烫的唇自额角慢慢下滑,沿着肌肤点燃一波又一波的涟漪,然后将那温软轻轻压在了她的唇上。
她不动。
“还在生气吗?”他抬起头,垂眸看看她,嗓音亲和微哑,柔柔地,撩人。
李昔微笑,“就凭你?恐怕是你高估了自己吧?无恨便无爱,我,不气”
【第011章】
凤眸点墨渲染,暗色深深,他的笑意僵在脸上,两人相互凝视了良久不语。
如此近距离看着他,李昔再一次从他的眼中看到一抹浅浅的落寞。这种落寞,很浅很浅,很轻很轻,却不知怎么的,令得李昔的心有点揪紧。
她迅速地侧过头去,重新武装起自己,“停车”经她这一喊,马车立时停了下来,有侍卫急忙过来,“大相,有何吩咐?”
“不是他,是我。我要下车走走,你们先回吧。”李昔说话时已下了马车。
侍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李昔,看看禄东赞。
次丹巴珠催马上前,“怎么回事?”
禄东赞淡淡一笑,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闭上眼睛轻吐出两个字:“走吧。”
天边夕阳已落,霞彩彤然,霞光中那翩然远去的背影,美得让人炫目。
大队人马缓缓开拔,一直沉默地跟随在马车后面的桌玛有些蠢蠢欲动,她的身子不自然的倾了倾,好似累极。
次丹巴珠看看越走越远的李昔,又看到面前这虚弱的美人,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粗着嗓子喊道:“卓玛姑娘可是累了?来,本将军带你一程。”
说罢,并不理会卓玛的震惊,翻身下了自己的马,只是几步便到了卓玛的马匹跟前,笑道:“姑娘得罪了。”
上马,勒缰,将卓玛紧拥在怀,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其流畅,仿佛两人这样做过无数次。众人再看脸红至脖颈的卓玛,若有所思地笑了。
卓玛看到众人意味不明的笑意时,已是羞恼至极。本想借口身子羸弱博禄东赞的怜惜,若上了他的马车,让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看看大相对她的宠爱,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杀出来一个搅事儿的。她恨意深深,将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地响。
次丹巴珠却是神采飞扬,全然无视她的恼意。两腿一夹马腹,马儿飞驰,扔下大队人马直奔了逻些城的方向而去。
扎西对着有些发愣的众人笑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对卓玛姑娘存了这等心思?看来城里要好事连连了。走走,我们快点回城看看热闹。”
众人笑了开去。
禄东赞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眼中含着笑意,暗道:这事儿他做得很好,回去要给次丹巴珠一些赏赐了。赏给他什么好呢?
他抚抚下巴,轻挑起马车帘子,向李昔离开的方向,眺望过去……
蝶风等人见李昔突然出现在大棚里,又惊又喜。
李昔与他们略略寒暄后,便蹲下察看土壤。
陈福随即蹲在她的身边,“夫人,种子已经播下去了。可蕃地日落后,大棚奇冷无比。奴才们便自作主张睡在了这里。到了晚上,就在大棚各处点上炉火。温度这才上来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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