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慢慢蹲下,伸出手去抚着她的长温言道:“怎么了?”
苏焱摇摇头,忽然回过身来,一把拉住他手,呜咽道:“她说她不走……她竟然说要留下……让我一个人走……”
秦观见她说话时声音里一片苦涩,脸上神情凄惶,却因为嘉砚的事让她过度的震惊而流不出一滴眼泪,心里也陪着她难过,便握紧她手,柔声道:“好了,她是她,你不要想那么多……”
苏焱却猛地摇头,把她一直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的东西递到他眼前:“你看!这就是决定我是否能回去的玉佩!上面沾着的是我母亲的血迹!我只有这一块!也就是说嘉砚只有这一次机会!她……她若是一个月后不随我一起回去,她就再也走不掉了!她明明知道的!可是就是这样她居然也能下定决心不走……”
秦观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这块沾染了一小处血迹的玉佩,这还是她第一次把这东西给他看,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只是这样一块看似普通的玉,就能将她从他身边带走,带去和他相隔九百年时间与空间的世界……
“焱儿,”他继续抚慰她:“你也不要怨嘉砚,她和你一样,都是自己做了选择……”
“不!我不是怨她!”苏焱却激烈地反对,然后她悲哀地看他一眼,恻然一笑道:“我只是羡慕她……为什么她可以这样轻松地决定留在幼安身边,我却做不到?知道了她的事最让我难过的不是她不走,而是我依然想着要回去……难道是因为我对你们的感情不够么?没有能够强烈到让我也疯一次的地步么?秦观……我是不是不够喜欢你呢?”
随着最后一句,她终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伏在秦观怀里哭得,尽在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叫道:“我也不想走啊……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可是我还有父母家人……为什么我们之间要隔了九百年呢?为什么我当初要穿越呢……”
秦观一直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紧紧拥抱着她,直到她终于哭得累了,倒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于是他轻轻抱起她来,将她好生安置在了床上,替她掖好被子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她依然握于手中的那块玉佩之上。
她说这是她能否回去的最关键道具……
他仔细地审视着它,玉佩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温润的光泽。就在那一瞬,他忽然想到,其实只要现在将它毁了,或者将血迹擦了,她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哪都去不了了。
这个想法让秦观忽然喉咙紧,心跳加快。他忍不住向着玉佩伸出手去,却在指尖触上它的刹那,他忽然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她今晚是真的很痛苦,反复矛盾着的心态甚至也影响到了他。其实自己已经是默认了这个结局的了,再难受也要在她面前露出笑容来,不希望让她有丝毫为难之处……他忽然记起去年的七夕,那时自己决定为了她出仕,并想过要离开她身边一年。可心里总归是不舍的,所以才在那晚向她念“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暗示她只要等一年便可重聚,却没想到这一向迟钝的女子第二天竟然不顾一切把他追了回来,那时他多少惊喜,以至他忽略了她在江边抱着他脖子大哭时说的那句“只要一年就好”。他本以为就此便可朝夕相处,也不用再像牛郎织女般等待一年才能相聚,却万万想不到一年后便要迎来永别。而就算是牛郎织女,尚可一年一度鹊桥相会,可自己和她之间,却竟是天人永隔了。
可叹传说中牛郎尚且有勇气偷了织女的羽衣,让她再无法回归天庭,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狠下心毁了这块该死的、要带她走的玉佩。
秦观终究是苦笑着叹了口气,目光重新回到苏焱的脸上。她今晚是真的身心俱疲,睡相都难得的安稳,脸颊上却犹带着泪水,睡着了也紧皱眉头。他跪在苏焱床边,凝视她良久,然后低头吻她,她的泪水咸涩,吻上她嘴唇时他又不禁笑了,为什么每次亲吻她时她都在哭呢……
第二天一早,苏焱醒来时还觉得眼睛肿胀得厉害。她昨晚很累,以至睡得很沉,一夜无梦。这时候她躺在床上,揉了半天眼睛才坐起身来,一转脸却见秦观正坐在她书桌前向她微笑。
“你……一夜没睡?”苏焱怔了怔,赶紧下得床来。靠近了他便见他脸上果然满是疲惫之色,当下便有些着急,埋怨道:“怎么不去睡?脸色这样难看……”
“我喜欢看你的睡相,你又不是不知道。”秦观却轻巧地向她一笑,满意地看她脸红,然后又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苏焱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在他对面坐下,然后就见他伸开两手,掌心中各现出一个小纸团来。她疑惑地看着它们,又抬起头来望着秦观,正要开口问他这是什么,却见他忽然正色道:“苏焱。”
他很少这样正经地叫她,苏焱不由一怔,耳听得他继续说道:“你不是下不了决心么?那么,不妨让上天决定你的去留好了。”
苏焱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嘴里下意识地重复着:“上天……决定?怎么决定?”
秦观指指那两个纸团,笑道:“我在一张纸上写了‘去’,还有一张写了‘留’,你按照你自己的心思随便选一张好了。如果选到‘去’,你就下定了决心走,不要再有任何愁怨,我们一起开开心心地度过最后的时间,而如果你选到了‘留’……”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然一瞬不瞬地看向她眼瞳:“你就把那块玉佩砸了,安心地待在这里,和我厮守到老。”
苏焱怔怔地听他说着,听到最后一句,她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眉头紧锁地低下头去,反复思量半天,她终于抬起头来,咬了咬下唇,坚定地看着他说道:“好。”
秦观闻言,却并不立刻答话,只是温柔地凝视着她,良久,他轻叹口气,微笑着把两个纸团推到她面前,笑道:“选吧。”
苏焱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纸团,眼光从一个转移到另一个,反复看着,心里却忽然一阵悲哀。自己竟然要把这种事交给所谓“上天”去裁定,却始终下不了一个决心,就像这个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到底希望自己选中哪一个。可这个办法竟又真的像是让她沉重的心理负担略略减轻了一些,反正,无论选到什么,她都不能再后悔了……
最后她终于向着左边的纸团伸出手去。秦观见她做了决定,便伸手拿过另一张纸,笑着对她说:“你打开看看。”
苏焱将那小纸团捏在手里,端详许久,终于横下一条心,将它铺展开来。
上面是秦观清清楚楚的笔迹——“去”。
她“啊”地惊呼出声,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随着这个字的出现被抽空了一般,瘫倒在了椅子上,怕得不敢抬头去看秦观的表情,眼泪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而秦观的声音却从她对面悠悠传来。
“原来你要走果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天意如此……”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遥远,在那一刻两人似乎终于都接受了这个现实,苏焱吸了吸鼻子,苦笑着抬脸看他:“秦观,我……”
却见他微笑着对自己摇了摇头。
“不要哭,我们说好的,无论选到什么,大家都不要后悔,也不要埋怨,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开心地度过最后的时间。来,快去洗把脸,换了衣服,我去外面等你,一会我们去郊外游玩。”
秦观从苏焱房中退出来,刚替她掩好房门,转脸便看到子瞻站在不远处。他笑了笑,向子瞻招呼道:“好早。”
子瞻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一言。秦观挑了挑眉毛,微微一笑,便要从他身边走过,却不想一下被子瞻拉住了衣袖,然后子瞻不由分说便从他手上夺过那一直被他捏于手心中的另一个纸团。
秦观一怔,旋即苦笑:“你看到了?”
子瞻依旧沉默,只是快地将那张纸团展开,而在那上面出现的,竟同样是一个“去”字。
子瞻执着它,心里一阵难受,只觉得那个“去”字炙得自己鼻酸眼热,他伫立良久,终于抬眼看他,又长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秦观冲他笑笑,回过头去看向苏焱厢房的目光依然柔和:“我说过,我从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看到她为难……如此……罢了……”
………【第八十九章】………
那之后苏焱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似乎自己也接受了那场所谓“上天的安排”。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26dd那天她便给嘉砚去了封信,在信中真心地祝嘉砚在这古代一切顺利,并告诉嘉砚她还是决心回到现代去。
剩下的日子里苏焱便什么地方也不去了,只每日里与秦观和苏家兄弟待在通判府里,聊天游戏或者是饮酒玩乐,能多聚一刻是一刻。只是子瞻依旧忙碌,常常早出晚归,甚至一连数日不回府中,回来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苏焱好奇地问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他也只是笑而不答。
而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是到了崇熙八年六月二十二日的晚上,苏焱第二天就要回去了,那晚大家都在厅里为她举行别离的小宴会,可几人坐在桌边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子瞻却还没有回府。
“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苏焱站起身往门外张望着,一边问子由道:“他最近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啊,大哥好像近来和几位江南有名的才俊通信相当频繁,但我看他往京中的信件也不少……也许是最近需要往朝堂上报的事多了些吧。”子由想了想,这么回答她,又微笑道:“好了,大哥一会就回来,焱姐,你先坐下吧。”说着,又忍不住地笑:“只这急性子,焱姐什么时候都没变呢。”
苏焱一笑,正作势要回嘴,忽然就见子瞻大踏步地进得门来,手上还抱了好几卷书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