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肆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荼蘼肆野- 第57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语言学校快念完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绝对错了。我跟他,哪个都是没吃过苦的孩子。我跟他,哪个都有理想没法放弃。我跟他,处处都需要钱,他的设备、耗材,我的学业、谱子,什麽都不可能不需要钱。而钱不是省出来的是赚出来的。但。。。。。。我们都不会挣钱。
  语言学校毕业後,我开始念高中,一切都得从头来。从那时候开始,我跟苏禾争吵不断。我妈总说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衰。我妈跟我爸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他们的生活条件也很好,所以见到乐团里的小夫妻为柴米油盐争吵的时候,她总会这麽得出结论。而这一结论,放在我跟苏禾身上,特别贴切。
  有一段时间我们甚至很少交谈,除了日常生活必须的话,我们都选择沈默。他看书,我拉琴,或者我们做爱。反正不说话就对了。
  我们都害怕说话,因为说著说著就自然会说到生活上。
  我甚至能感觉到,也许,他後悔了。
  或者,更诚实的说,是我後悔了。所以我总要觉得他後悔了,然後换得良心上的安慰。
  我清楚的知道,在他改变我的人生的同时,我也改变了他的。
  如果,他留在国内,他就不会被卷进这样一团糟的生活中。
  跟苏禾在一起的那些年,他总让著我。我知道这个让著的最大原因就是:他比我大,我比他小。在他眼里,我似乎永远都是孩子,可即便我就是,我也不想承认。
  关於这点,方方面面都可以证明。
  比如,做爱的时候,我在上面,他在下面。只有第一次,他进入了我,那也是唯一的一次,因为我觉得难受并且哭了,这种难受可能并不仅仅源於疼痛,更多的是源於尊严。我不想让任何人使用我的身体,谁都不成,即便他是苏禾,即便我爱他。那些所有的想法、感觉混杂在一起让我觉得。。。。。。我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的主导能力。总之,那次很不愉快,所以在以後很长的日子里,我们交往相爱的日子里,我上他下。我不知道他对这事儿有什麽想法,我不问,因为问了就会动摇,动摇了也不会甘心。我不像许唯那麽具有好奇心,我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苏禾之前到底跟什麽人好过,好过多久,他们是什麽样的,他们怎麽维持平衡。我只知道,他现在跟我在一起,我们这麽交往这麽维持。
  比如,我从来不进厨房,从不做饭。如果苏禾不在,我可以选择不吃,或者对付点儿什麽。我讨厌油腻的感觉,碰都不愿意碰一下肮脏的碗筷。
  比如,我要花很长的时间,明确的说是三分之一的时间拉琴。这一时段,我不会说话,不会笑,只会看谱子。他总会坐在一旁听,腻了就去找点儿事儿干。他从不打扰我。
  比如,我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会发火,而导致我发火的原因多数跟苏禾没关系,可他却是我最後发泄的对象。我不可能对著桌子喊或者对著窗户喊,对吧?现在看来,我比许唯糟糕多了,至少他不犯病的时候绝不会无端端的发火。
  比如。。。。。。他可以为我放弃部分理想,或者。。。。。。是全部。
  这,也是我们最终走向穷途末路的原因。
  现在,坐在酒店窗口的桌边,我可以很平静的去回忆那段日子,所有痛苦都在昨天那个漫长的夜晚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有空虚和遗憾。我清晰的看见了十几岁时候的自己。。。。。。就像一场幻梦,真实却又模糊。
  站起来走动了一下,我感觉饥饿,却什麽都不想吃。许唯昨天穿过的衣服乱糟糟的扔在地上,还有他的包儿,就那麽大敞著,里面的IPOD PHOTO、相机、数据线纠缠在一起,床边的笔记本没关机,甚至软件都没关。我觉得,他小时候他妈一定特累,得追著他收拾。
  看了一会儿,我拿了琴箱子,打开,看著那把琴,莫名的想哭。我年过三十了,後来再没掉过眼泪。可此时,却觉得眼前越发的模糊。这把琴,最早是母亲送给了我,後来。。。。。。许唯又一次送给了我。
  也许感情这个东西就是反复无常的,我现在有点儿不能确定,我到底爱过谁没爱过谁。我坚信我爱苏禾也同样坚信我爱许唯,可某些瞬间,我又不能坚信不能确定。我为他们都干过疯事儿,可。。。。。。
  说不清楚,真的说不清楚。
  也许谁要是能把感情说清楚了,那他也就没感情了。
  
  高中念了一年之後,我开始打工。波尔多盛产红酒,最多的就是酒吧,可苏禾坚决反对我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我很是生气,难道他就想我这麽无所事事的安心吃他?那时候的我绝对不能接受,我总觉得我要对他负责。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笑。
  那时候苏禾已经基本上放弃了以摄影为生的念头,他在一家酒厂打工。自动化的酒厂最缺乏的是搬运工,每天下午四点左右他就出门了,五点半上工,直到十点半结束工作。我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些的,他出门的时候也总带著相机。我想,他是不想我知道他放弃了他的理想故意隐瞒的。
  後来我找了一家咖啡店做服务生,每天四点到八点。苏禾勉强同意了。报酬很低,不过没的选择,这还是我争取了半天才得来的。店主嫌我法语讲的不够好,嫌我是个外国人,我还得承认我谎报了年龄。
  那段日子还算平静,我上学,打工。他出门拍照。我一直那麽以为的,直到他左手骨折。我想要是没有那次意外,他还会这麽善意的欺骗我。那天我非常的气愤,从医院回来之後,我。。。。。。强暴了他。彻头彻尾孩子的思维模式,行为方式。可能,我总会让他觉得累,累心。我们从没那麽激烈的争吵过,我骂他,我推他,我质问他为什麽要这麽干。如果俩人一起,生活却越来越糟糕,甚至要逼迫其中的一人放弃他最不该放弃的,那还在一起干什麽?他没有回击什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沈默。现在想来,他还能说什麽呢?说了也只能是指责我,是我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我不该什麽都不想的跑出来,或者说,那时候我根本不会考虑到生活上的种种压力。它们於一个孩子来说,来的太早了。
  那天晚上我收拾了所有行李,我想结束这场恶梦,可最终,却没能踏出那个门,因为我明白,开门、关门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它是一个选择,放弃或者继续。
  我舍不得放弃。
  苏禾因为骨折的缘故,什麽也干不了。他没法继续工作,没法拍照,甚至没法做饭。这些我都替他干了。我离开了那家咖啡店,去了一家夜店。这活儿是同班的一个女孩儿介绍给我的,她因为吸毒需要大量的钱。当然这个我也是後来才知道的。那是整个我的高中年代,唯一的一个朋友。她头发很长,淡淡的金色,人瘦高瘦高的,不怎麽爱笑,话也少,就坐在我的隔壁位置。直到她倒在店里再也没有醒来,我才知道她一直长期使用海洛因。
  这些都回忆起来之後,我才明白了,为什麽许唯抽大麻的时候我跟他急了。也明白了为什麽相对於理想我更渴望平凡的生活、能够掌握的生活。
  那段日子,让我提前承受了太多,以至於即便我遗忘了它,它还是影响了我今後的选择。那种对漂泊不安的恐惧,深深的烙印进了我的骨子里。
  我工作的那家夜店昼夜营业,消费人群是同性恋者。所以薪水很高。我跟她都是谎报年龄才得到这份工作。我们都在吧台,但只做到十二点。後面有人接手。
  苏禾开始产生疑虑,对此我笑笑说,咖啡店延长了工作时间。
  我上课开始睡觉,拉琴开始出错,没办法,太累了。很多次我躺到床上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我深切的感觉到,我的生活我的理想也已经消亡了。可我束手无策。
  某个下午,放学後,我跟那女孩儿去了一家小店。她在舌头上打了一个钉,我在唇下打了一个。晚上工作的时候,我们俩用笔写字,因为都没法顺利说话。这麽干是为了什麽我不知道,也许是对什麽的失望。苏禾问我的时候,我说:转运。
  後来,发生了两件事,彻底颠覆了我的生活。一,那女孩儿死了,她让我认识到了生活背後的另一面,那就是绝望。二,苏禾病了。他不停地咳嗽,整夜整夜的。我让他去医院,他说没事儿只是感冒罢了。然後,某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他包儿里的病历。
  第二天我去了波尔多所有的乐器店,我决定把琴,我妈给我的那把琴,卖了。我卖不出好价钱,因为我留下了弓。梦想可以消亡,但我要记住它,它曾经存在过。
  那天我没去上课,四点左右的时候去了店里。收拾、打扫、机械的麻木的。有什麽东西被从身体里抽离了,我知道。
  给苏禾安排了住院之後,他问我钱是怎麽来的,我如实回答。他问我为什麽要这麽干,我答: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後来,我连读书也放弃了。没有时间。我要工作,要去医院照顾苏禾。我不敢告诉他我连书都不念了。记得收到入学通知的时候,他比我还要兴奋。那时候,我们以为一切都会好。谁能想到後来却是如此这般支离破碎?我找了两份工作,每天睡四个小时,即便这样,他的医药费还总是不够。
  每次我见到他的时候总笑,可能就是那时候笑得太多了,後来就不会笑了。许唯总问我为什麽不笑,他说我笑起来好看。
  每天六点夜店的工作结束,我吃点儿东西就要去快餐店打工,六点半到十一点,然後回家睡一会儿,下午三点去医院,五点离开去夜店。周而复始。无数次无力的时候,我动过念头,我想干脆掐死他,然後自己跳进河里。可我还在坚持。不知道为了什麽。
  我厌烦那个躺在床上的他,他改变了我全部的生活,我没法拉琴,我没法念书,我甚至不能跟他做爱,我要不停的工作养著他。完全是非正常的生活。我在逞强,我知道,可我又不能停止。我不敢掐死他,即便他躺在床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