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又自呵呵笑了一面道:“这里可是无锡县境?小姑娘你可知道?”
“当然是无锡了。”
一面说着她已提着两个空了的大木桶迈出鸭寮却奇怪地打量着和尚道:“咦你原来不是这里庙里和尚呀?”
“不是不是。”
“那你是哪里来的?”
“和尚嘛四海为家你又管他是哪里来的?”
小姑娘总有十二三岁了倒是能说善道一双眼睛既大又活圆碌碌只是在不停地转着。
“大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和尚没有名字只有法号对了你就叫我一声大和尚吧!”
说到这里即见那一边灶房里探出了半个妇人身子老远地嚷道:“银花你个死鬼喂鸭子喂到天边去了?”
叫“银花”的小姑娘吓得吐了一下舌头向着和尚道:“我妈要打我了我可得走了。”
一面转身向那妇人大声道:“妈这里有个化缘的和尚哩。”径直提着木桶向妇人走去。
一听说有和尚化缘那妇人忙即由灶房里走出来一面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这时候那个长眉和尚已缓缓走了过来一面双手合十向着妇人半揖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请了。”
“啊!”那妇人在围裙上擦着两只手“大师父不要多礼我们当家的在前面要钱你可得找他我可没有……”
长眉和尚摇摇头道:“错了错了和尚不要钱只是走了一日还没有吃饭女施主如有现成的粥饭布施一碗也好解饥。”
妇人道;“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银花忙道:“有有今天有贵客我妈正张罗着做饭呢!”
妇人狠狠地瞪了银花一眼嗔道:“小孩子少插嘴……”随改笑脸道“大师父这么说就请同我来灶房进餐吧!”
“阿弥陀佛打扰打扰!”
一面说深深向妇人合十为揖便同着这母女二人向着厨房走过来。
厨房里两三个火灶都占着红腾腾的火光闪烁着灶上热腾腾地蒸着东西一边案板上摆满了鸡鸭鱼肉看样子这家里要大请客。
“阿弥陀佛府上来了贵客么?”
大概是怕沾上荤腥看见一桌子的血气杀生老和尚的脚便不再进了。
“可不是吗?”那妇人指着面前的银花道“她爸爸是这地方的驿官大官小官来来往往接待是免不了的。”
“原来如此这就失敬了。”
和尚双手合十地又自拜了一拜。
“我看里面是不大干净大师爷你要是不嫌弃就在外面吃吧!”
“这敢情是好我就在院子里吧。”
当地有一方石几老和尚不客气两只手在石面上理了一理便在一座石鼓上坐了下来。
妇人这里便张罗着端出了一碗稀粥一盘热腾腾的馒头一小碟当地的酱菜这就挺不错了。
长眉和尚早就饿了目睹之下不禁食指大动嘴里叨着:“多谢!多谢!”便不客气地吃喝起来。
妇人暗笑道:“师父你自己用吧我不侍候你了。”
老和尚嘴里不得闲儿两只手只是频频合十称谢。
妇人正自招呼着银花进去只听见一阵子脚步声隐隐传了过来惹得正在用饭的老和尚亦不禁停下筷子抬头向着驿道上张望过去。
驿道上来了一伙子人可不像是衙门口的公差也不像是江湖人物更不像是保镖的镖客倒像是一伙子庄稼汉子。
渐渐地来近了。
可不是一伙子庄稼汉子么?足足有三十来口子每人都是一顶破草帽披着蓑衣脚下是草鞋一双多半肩上都挑着一副担子走起来咯吱咯吱响成一片。
这么大帮子人远远来到面前像是走了很远的路到了这里可就再也走不动了。
二十几个挑子都在驿站前面停了下来驿站里先已得到了消息一个身着官衣的小吏慌张地迎了出去两下子互道了一阵寒喧出来了几个驿卒彼此帮忙一阵便把这伙子庄稼汉子全数迎了进去。
银花小姑娘看得仔细仰起睑来问她母亲道:“妈爸爸为什么叫他们都进来……这就是我们的客人呀?”
那妇人可也有些糊涂了只道是什么了不起的贵客上门忙了一整天杀鸡宰鸭的到头来敢情是一大群挑担子的庄稼汉子说不得还要赶快接应才行这就顾不了外面吃饭的老和尚慌不迭地奔进了厨房。
驿官姓任单名一个迟字。天下最可怜的官大概就是他这一号了论官位七品县令已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他这驿官说起来还得下降三级连俗称的县“四老爷”都还不如可也算是独当一面的小主管却也有一个好处巴结上差可比县大老爷还要方便整日鞠躬哈腰送往迎来的说是“十个驿差九个驼”一语道出了这门差事的不好干。大官来往固是难侍候却有规矩可循怕的就是一班子芝麻小吏衙门里的解差、捕快最是难缠。这号子人都有一张护身符八百里紧急文书海捕公文各个大小衙门主管的手令无论亮出哪一张来他这个驿官都得毕恭毕敬地迎接一点点风吹草动可都能令他吃不了兜着走。
早先上面府台衙门就关照下来了要他特别小心侍候着这趟子差事。
详细情形任迟可不知道只知道这趟子差事是杭州的三班大捕头秦照会同各县捕役一同由省城押解下来的人还没见之前各地公文已是纷纷来到这就令任迟不敢掉以轻心。
任迟干这个小驿官已有十来年了大小差官见的可多了。差不多的差事不用明说他只拿眼睛一瞄拿耳朵一听可就知道八九。凭着他这点机灵看差行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竟然是无往不利。而眼前这趟子差事他却是打心眼儿里有些纳闷儿弄不清档子是什么买卖?
秦捕头他们是老朋友了再加上附近几个邻县的李头儿蔡头儿、马头儿都是老交情了这些个人头别看论不上官位说起来亦不过是个身穿号衣的皂隶头儿可是平日在地方上可是神气活现啦一般百姓商家买卖谁也都得买账三分。
这就令任迟想不通了。
什么样的差事竟然要一府六县的捕头大爷全数都为之出动了这可是百思而不得其解。
临到现在双方见了面任迟这个闷葫芦仍是没有打开反倒是更加重了。
二三十条大汉一一都迎进了驿馆呼茶要水的忙成了一团。
任迟在侧房里勉强耐着性子抽了半袋烟这就来到了大厅。
那位有千手神捕之称的大捕头秦照已经洗过脸了正铁青着脸在一边用茶见了任迟忙站起来抱拳打躬强作微笑道:“打扰打扰这可是给你添了大麻烦了。”
“什么话?冲着你老哥亲自出马兄弟还能不尽心招待吗?”
“不敢当不敢当改日差事交了弟兄们再专程回来给老哥问安。”
接着李、蔡、马、张各诸捕头儿都进来彼此都含着笑跟任迟打上一声招呼。
各自坐定之后任迟这才注意到秦照虽是一身种田的庄稼打扮却在大笠内层衬着一片白麻腰上系着草绳鞋面上也粘着麻。对一个出外行走尤其是有官差在身的人来说这算是很重要的孝丧了。
“这是怎么啦?”任迟直着两只眼大感诧异地道“府上哪位……”
不提倒也罢了这一提起来秦照两只眼都红了脸上一片雪白只是惨笑着频频摇头。
一旁的富阳县捕头——黑豹子蔡扬忙即向任迟挤了一下眼睛任迟“啊”了一声可就没有再接下去。
气氛似乎一下子沉了下来。
看着愣的任迟蔡扬不得不略加解说。
“任爷你老大概还不知道。”蔡头儿寒着脸说“秦大哥这一次出差家里可出了事了。”
“这……”任迟惊诧着道“我竟是没听说过……老爷子可好?”
“这就不用提了……”蔡扬摇摇头脸色亦见深沉。
一大屋子人听到这里一个个灰头土脸连一个吭气儿的都没有自然也就没人回答任老爷的话了。
看看话头不对任迟忙即改变话题用力地拍着巴掌道:“各位赶了一天的路一定肚子饿了来来来到后面吃饭去。”
此时此刻这句话可是最中听了。
千手神捕秦照第一个站起来笑着说:“人是铁饭是钢来兄弟们咱们吃饭去看看任老爷给我弄的什么好菜?”
到底是在地面上吃得开拿得起放得下秦照这两句话一出口可又把大家伙给逗乐了一时皆大欢喜大家伙闹哄着向后院食堂拥了过去。
在走向食堂的半途任迟拉住了黑豹子蔡扬小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照家里出了什么事?”
蔡扬摇头叹了一声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任迟道:“我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他家在杭州这里是无锡。”
蔡扬这才把头凑近了他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道:“老公母两个都叫人给活宰了儿子死了。房子烧了……咳!秦家嫂子也叫人给掳走了。”
一听见这等事任迟吓呆了。
“这……我的老天……是谁下的毒手呢?”
“这可是难说了……”蔡扬摸着下巴“八成是那个娘儿们。”
“那个娘儿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一个人的代名词代表在浙省杀人越货无所不为的那个女强人——云四姑娘。
一听这里任迟可就不再吭声了。
大家都像是有个忌讳似的一提到“那个娘儿们”谁都三缄其口不欲多说云四姑娘的淫威厉害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个人在遭遇到类如秦照这等灭门毁家的血案之后还能保持着他这般从容镇定的人实在是不多见秦照之成为英雄受人敬重的地方正在于此。
酒宴之间豁拳的豁拳起哄的起哄完全不像是有那么回事。
千手神捕秦照只不过较其他人多上那么一份沉默罢了。
整个晚餐席上他没有大声说笑只大口吃饭大口喝汤酒是点滴不沾非但他自己不沾与他随行的六县捕快也是一样没别的此行任务太重要出了差错谁也担当不起。
大家伙吃喝正欢的当儿秦照却先已放下了筷子向着主位的任迟点了一下头径自离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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