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拜之礼过后,众大臣谢恩起立。朱厚照扫了众大臣一眼,然后说道:“河南旱灾刚过,如今又起蝗灾,众卿家可有应对之良策?”
太和殿内寂静无声,无一人开口说话。这蝗灾最是难治,基本没有人想到行之有效的应对办法。过了好一会儿倒是李东阳开口说道:“启禀皇上,昨夜微臣翻阅古籍,书上记载树木占地之七八者,大蝗不生。臣认为可以尝试此法,从周边各地移植大量树木到河南蝗灾泛滥之地,如此兴许可以抑制大蝗再生,然后再加派人手予以捕捉大蝗,如此蝗灾可抑。”
李东阳的这个方法其实的确是对付蝗虫的一个有效办法,要知道后世科学家研究表明蝗虫必须在植被覆盖率低于百分之五十的土地上产卵,如果一个地方山清水秀,没有裸露的土地,蝗虫是无法繁衍的。这也就是李东阳那句“树木占地之七八者,大蝗不生”的意思。
不过李东阳这个办法短期内是无法看见成效的,并且要将河南那么大一个地方的植被覆盖率加大至百分之五十以上谈何容易,所以他这方案一提出来朱厚照就反问李东阳道:“太傅,朕问你,河南有多大?整个河南十之七八的土地要种满树木谈何容易?需要耗费多少银两?户部能拿得出那么多的银两吗?还有,即便种植好树木以后蝗灾真的被抑制,那个时候河南还有颗粒尚存?”
朱厚照一连串反问让李东阳说不出话来,他当即跪在地上叩头行礼道:“微臣愚昧,请皇上降罪。”
朱厚照看了李东阳一眼,眼神中的不满没有丝毫掩饰。不过朝会上的规矩是大臣不能直视龙颜,所以没有几个大臣看见朱厚照的眼神,只有几个胆子比较大人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
朱厚照微微吸了口气后摆摆手道:“罢了,先起身吧。”
“谢皇上开恩。”李东阳起身站到一旁。
朱厚照再一次看了众人一眼后道:“众卿家之中还有没有人有应对之良策?”
百官再无一人敢说话。
朱厚照点了点头后道:“既然你们没有办法,那朕就教你们办法。接下来给朕分三步处理河南蝗灾一事,第一、吏部发文告知河南各县各府,令他们大量购买鸡鸭,与蝗灾泛滥之处牧鸡牧鸭。”
曹元往前跨出一步跪地道:“微臣领旨。”
“第二、司礼监在朝会散去以后立刻着太医院大肆进购卢节草、半夏、天南星以及川乌等几种草药,将其研磨成粉,然后喷洒于蝗灾泛滥之处。”
刘瑾乃是司礼监的掌印,他立刻上前一步跪地行礼道:“奴婢遵旨。”
“第三、户部立刻拨银往江南各地购买粮食运往河南,如今河南旱灾刚过又发蝗灾,粮价必定上涨,必须提前应对。”
李东阳也跪倒在地行礼道:“微臣遵旨。”
“好了,就是这三步。牧鸡牧鸭可以利用鸡鸭吃掉蝗虫,喷洒药水可以灭杀蝗虫产下之虫卵,购买粮食可以抑制粮价。如此简单的办法,文武百官竟没有一人能够想到,朕问你们,朝廷养你们有何用?”
听见朱厚照这样说,文武百官立刻跪下,众人高呼道:“微臣无法替皇上分忧,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罢了,都散了吧。”
朱厚照摇了摇头,然后起身离开。
百官退去,李东阳在曹元和梁储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他原本也准备离开太和殿,但是刘瑾却突然走过来笑着对李东阳说道:“首辅大人,皇上召您去乾清宫见驾。”
李东阳看了刘瑾一眼,他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来。刘瑾的笑容总让他感觉十分的不舒服,李东阳点点头应了一声:“是,有劳公公通传。”
李东阳跟在刘瑾身后从太和殿的侧门走出去,一路往乾清宫走去。刘瑾走的有些急,所以当李东阳到了乾清宫门口的时候还微微有些气喘。
刘瑾站在门口对李东阳道:“首辅大人,进去吧,皇上在里面等着呢。”
李东阳看了刘瑾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后走进乾清宫。
宫殿里面朱厚照端坐于龙椅之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翻看着。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来。李东阳对着朱厚照跪地行礼道:“微臣李东阳,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傅平身吧。”朱厚照淡淡地说道。
“谢皇上。”李东阳起身。
朱厚照从面前的书案上取出一本奏折道:“方才朕看见了太傅递上来的奏折,太傅想要告老还乡?”
“回皇上,微臣年纪老迈,耳聋眼花,头脑昏庸,已经无法再为朝廷效力,故此想要告老还乡,还请皇上恩准。”李东阳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他道:“太傅,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天顺八年中的进士,然后入朝为官。一生历经英宗、宪宗以及我先皇孝宗三朝,加上朕您算得上是四朝元老了。”
“蒙皇上关心,皇上所记不差。”李东阳回答道,他不明白为什么朱厚照会提及这些。
朱厚照摇了摇头,一脸悲伤地叹道:“四朝元老,却想不到竟然是个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
李东阳先是一愣,紧接着整个人下意识地就跪倒了地上,他有想过当今皇上对自己的评价恐怕不高,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头上竟然能冠上“乱臣贼子”四个字。
李东阳回过神来以后急忙说道:“皇上,微臣对大明,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望皇上明察。”
“明察?朕还需要明察吗?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自己看。”朱厚照一下将手中的书扔到李东阳面前,李东阳赶紧将书捡起来。那《大明文武集》五个大字李东阳险些没了印象,脑袋了仔细转了几个圈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年轻的时候所写的一本书。
李东阳翻开一看,因为朱厚照特地折叠了一下,所以他一下就翻到了朱厚照想要他看的那里。而那句“至正三十一年。”更是被朱厚照用红笔勾画了出来。
李东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随即他心中冒起一股凉气。
今时今日的李东阳哪里还像他之前年轻的时候,朝廷的诸多忌讳他了如指掌,那“至正三十一年”代表着什么李东阳更是比谁都清楚,李东阳背后立刻冒出冷汗来,他重重地对着朱厚照磕头道:“皇上,此书乃是微臣年轻时所写,距今已有二十一年。微臣当时年少无知,故而出此大错,还望皇上看在微臣年事已高,为大明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臣这一次吧。”
一向以沉着冷静著称的李东阳,在面临此事时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一边说着,一边全身都颤抖起来。
第六十章 落井下石
“为臣者不能辅助君王,不能匡扶社稷,要之何用?”
李东阳自乾清宫出来以后心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他走的很慢,尽量将每一个步子都踏稳,但是朱厚照那句话却彷佛一道晴天霹雳一般给了他极重的打击,李东阳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倒在地上。
“老师。”“宾之!”一直跟在李东阳身后的曹元和靳贵将李东阳扶住。
靳贵有些恼怒地说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充遂!”李东阳紧紧地握着靳贵的手,他摇摇头道:“此言不妥啊,切勿再说了。”
宾之是李东阳的表字,而充遂则是靳贵的表字。一般情况下二人都不会如此称呼对方,多数都是称“李大人”或者“靳大人”,听起来似乎有些生疏,但实际上这是一种姿态。
二人一个掌管六部之首的礼部,一个是内阁首辅,若是太过亲密必然招惹非议。不过实际上二人乃是孝宗时期的老臣子,同朝为官多年,又加性格脾性相投,所以本身其实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李东阳忠心耿耿为朝廷,最后却被皇上冠以“要之何用?”的名头,靳贵深深的为李东阳感到不值。方才那一番“飞鸟尽,良弓藏”的言论已经算得上是大不敬之语,故而李东阳连忙阻止。
靳贵恼怒不已,他重重地跺了跺脚,激动地说道:“不值,不值啊!”
李东阳微微一叹,笑了一下,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笑容里面包含了无尽的苦涩。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李东阳摇摇头,整个人仿佛放下了什么东西一般,他推开曹元扶着他胳膊的手,一边朝前走去一边说道:“是非成败,善恶忠奸,自有后人评论,罢了罢了。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七位内阁大臣离开没多久,朱厚照也立刻出了皇宫。河南蝗灾被江夏一语言中,现在朝廷上上下下没有人能拿得出任何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朱厚照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江夏,兴许现在只有问他恐怕才能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吧。
朱厚照急急忙忙地赶到逍遥山庄,而江夏此刻则拿着一本《中庸》在那里研读着。不过江大少爷即便读书也没忘记要好好享受着,他躺在大花园的那篇杏林中的一张自制沙发上,前面是一名侍女在给他按腿,后面是一名侍女在给他捏肩,身旁还有一名侍女给他喂着水果。
而江夏口中则念念有词:“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大哥。”突然一声呼喊打断了江夏的读书声,江夏扭头一看笑着道:“哟,老二来了,这几天忙啥呢都没看见你过来。”
朱厚照挥挥手对三名侍女道:“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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