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痕:中国留苏群体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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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无痕:中国留苏群体纪实-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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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铭牌通常用金属或者大理石制成,上面以浅浮雕的方式塑造某一人物的头像或半身像。铭牌下方,是职业和生卒年月。在浮雕下,经常有不知何人献上的鲜花——一支玫瑰,或一束朴素的小花。
  我注意到,在这些被纪念的人物中,除了极少数政治家和军事英雄外,绝大多数是科学家、诗人、作家、音乐家。
  在这些普通的建筑里,民族文化精英们留下了自己学习、工作、生活的足迹。人们精心呵护与他们相关的一砖、一木,留待后人铭记和景仰。这,已经成了苏联的一个令人钦慕的传统。
  苏联人民崇尚知识、尊重科学的传统有着深刻的历史渊源。
  早在1725年,当东方的文明古国还沉迷于在宋明理学格物致知的时候,雄才大略的沙皇彼得一世已经创办了俄国科学院。一时间,大批来自德国、法国、英国的知名学者云集俄罗斯,圣彼得堡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世界学术中心之一。
  1755年,在沙皇叶卡捷林娜二世的支持下,罗蒙诺索夫创建了俄罗斯第一所大学——莫斯科大学。俄国的普通民众从此有了平等的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在科学与理性的光辉照耀下,俄国诞生了罗蒙诺索夫、罗巴切夫斯基、门捷列夫、齐奥尔科夫斯基、巴甫洛夫等一批科学泰斗,同时也产生了赫尔岑、车尔尼雪夫斯基等思想巨擘。俄国也从蛮荒落后的封建农奴制国家,一跃成为具有雄厚科技基础和文化底蕴的世界强国。
  苏联时期,科学和文化的发展继续突飞猛进。其间,虽然一些学科的进展出现了停滞和曲折,但在国防、航空、航天、运输、冶金、化学、机械等领域,苏联仍然在世界上占据了领先地位。在苏联时期,涌现出诸如谢苗诺夫、米丘林、科罗廖夫、斯米尔诺夫等一大批在各自领域内具有国际崇高声望的学术领袖,也产生了十余名诺贝尔奖获得者。
  苏联的高等教育,不是向学生灌输现成的知识,而是着眼于培养学生的自主学习、自主判断和总结能力。
  在苏联的高校里,没有教科书,也没有讲义。整整一节课,老师在讲台上洋洋洒洒从头讲到尾,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做板书和推演。
  这种授课方式,一方面要求老师不仅对讲授的内容真正消化贯通,还要不断完善和补充;另一方面,学生没有现成的资料照抄,需要主动从老师传授的内容中捕捉关键的成分。
  与此相对应的是,每次下课之前,老师都要布置数量可观的参考读物,要求学生课后阅读。在这些参考读物中,包含了不同作者的各种不同论点,其中有些是和老师讲授的观点相悖,甚至是违反主流意识的。
  学生在阅读这些课外读物的过程中,没有现成的教条去遵循,一切需要自己去消化、扬弃、吸收。这种对于不同观点的平等接触,丰富了学生的视野,也有助于他们形成兼容并蓄的治学态度。
  苏联高校的学术风气是开放的。
  在苏联的大学里,至今保留着一种叫做“习明纳尔”的教学方式(中文译称讨论课)。课前,老师就某一讨论课题布置作业。课堂上,通常以一个学生的主题发言为开端,大家展开讨论。学生们争先恐后、畅所欲言,经常会就某个问题争执起来,火爆的场面层出不穷。
  记得我刚进入苏联大学学习的时候,在“习明纳尔”的课堂上还不好意思开口,怕说得不好“丢面子”。后来我才体会到,在这种开诚布公的讨论中,得出怎样的结论并不重要,关键是鼓励学生勇于形成自己的独到见解,并且有条理、有依据地表达出来,在激烈的意见交锋中阐释、完善、捍卫自己的观点。这种日复一日的锻炼,对于学生们培养开放交流的心态和坚持己见的勇气是大有裨益的。
  有赖于开放的学术氛围,苏联的大学成为各种不同学术观点共存与竞争的舞台。而苏联人直率的性格,又使得不同观点的交锋显得格外尖锐。
  

第八章 润物无声(2)
许宝文对此深有感触:
  “在学校里,经常会有某个学者的研究成果报告会。会场上,同行,甚至同事间会为某个学术观点,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得面红耳赤,丝毫不留情面。这令我们已经习惯于中庸哲学的中国留学生们一开始感到不太适应。
  记得有一次,一个年轻人做了成果介绍之后,系里的一位地位很高的权威马上站起来说,‘你讲的东西,在理论上和证明上根本站不住脚。……’不料那位年轻人毫不让步:‘你提的问题实在没有水平。你要我证明的东西,就像要我证明我自己不是一头骆驼一样毫无意义!’这种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的对话,让我们听得心惊肉跳。更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几天后再次见到他们,两人又谈笑风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苏联,就学术上的某个问题展开正面交锋是很正常的现象,不会牵扯到学术以外的其他乌七八糟的事情。真理是越辩越明的。不论是真知,还是谬误,都在面对面的褒扬针砭中浮出水面。对科学真理的认知,就是在不断的争论和证明中向前推进的。相反,那种‘和事佬’的作风,才是科学进步的最大障碍。”
  毫不夸张地说,苏联学术界的整体水平之高,学术精英群体之雄厚,在世界上堪称首屈一指。
  难能可贵的是,这些学术泰斗并没有深居象牙之塔。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除了完成自身科研任务之外,还把巨大的精力投入到教书育人之中。
  苏联的大学非常重视低年级学生的基础教育。
  众多的博士、教授活跃在大学低年级的讲台上,为学生们讲授基础课程。在为低年级授课的教员中,也经常可以见到加盟共和国科学院、甚至全苏科学院院士的身影。他们传授的不仅仅是科学知识,更是严谨的治学方法;他们的大师风范和言传身教,对于学生科学观、方法论的形成,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毕业于列宁格勒森林工程学院的田裕钊'U27'教授向我回忆起他所仰慕的一位教授:
  “我上大学时,高等数学是由著名的数学家米特罗波尔斯基授课。为了激发学生对概率、概率推理、概率逻辑的兴趣,培养严格的科学态度、学会研究方法,他把一些男同学编成小组,分别到公共澡堂中,对刚刚洗完澡的男人,基于他制作的统计表,进行全身各要素的测量。除了身高、体重、腰围、手指长度等基本数据外,凡是能够在人体上丈量、可以客观记录的身体器官部分的数值,都要测定登记。学生一代换一代,但这种丈量测定的工作一直没有间断。
  他指导的研究小组,根据概率论中的切比雪夫一般性的大数法则,进行了不间断地统计学分析,饶有趣味地发现了许多“相关”,证明在某种人群中相关的概率。这项研究结果后来得到了公安机关的重视。据说只要知道了某一根手指的某一骨节的长度,就可能根据统计概率推断得出身体另外部分的值,从而对破案有所帮助。在与他并肩工作的过程中,学生们亲身体会了如何发掘数据、如何认识事物、如何持之以恒、如何发现规律的研究方法。在和他一起完成这项工作的学生中,后来出了好几位大科学家。”
  苏联教授们不仅具有扎实的学术功底,更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对此,钱凌白深有感触:
  “在我所就读的列宁格勒造船学院,有很多老师是当时非常著名的设计专家。他们不仅从事教学,同时还在国家的设计局、研究所从事科研工作,而且很多人都具有独到的学术见解。因此,他们讲课时决不是照本宣科,而是能够充分结合自己的工作实践,传授的知识也具有极强的实用性。”
  马春途对他的几位苏联老师至今津津乐道:
  “克雷洛夫少将是教我们概率论的教授。他结合莫斯科防空作战的实例,讲述概率论在空军作战中的应用。莫斯科防空战是二战中城市防空作战最成功的战例。而克雷洛夫本人作为苏联概率论研究的顶级专家,当时正是受命参与城市布防的设计。他运用概率论的知识,计算出敌人为了实现理想的轰炸效果,会调用多少架飞机,而我方应当如何布防地面防空炮火,以实现最好的打击效果。实际作战的结果,证实了他的理论的正确性。一门看似枯燥的概率论,由于有了实际、精彩的案例,听得我们如醉如痴。
  

第八章 润物无声(3)
还有一位老师,曾是苏联空军战斗英雄,退役后进入苏联红旗空军学院学习并任教。他开了一门课,叫做‘飞机机动学’。这门课讲的是在敌我双方战斗机高速相对运动过程中,如何通过速度、高度的变换,占据最有利的战术位置。这里涉及到许多复杂的数学、力学的运算。这是很独特的学科,完全建立在教授本人的实战经验和理论升华的基础上。直到现在,我在国内外的各种空军教材中,都没有发现类似的内容。”
  苏联老师不仅自身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在日常教学的过程中,也极力要求学生们重视实践,关注细节。对于苏联老师在这方面的严格要求,学习应用科学的中国留学生都有很深刻的体会。
  王邻孟'U28'给我讲了一个有意思的小故事:
  “有一位教我们农业机械化的老师,他的实践能力很强。到新开发的生荒地支援夏收时,生产队的机械坏了,他自己都能够动手修理。考试时,他会经常跳出书本,问一些需要在实习的过程中用心观察才能发现的问题。记得有一次,他问一名学生,联合收割机割下的草从上面走还是从下面走,那个同学答不上来。他就要求那个学生马上出去找一台机器观察。”
  研究生专业最低考试的过程令陈国藩终身难忘。
  在流利地回答了若干问题后,导师突然问道:“请你告诉我,各种吊机的司机室位置都在哪儿?”面对这样一个实际问题,陈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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