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夏天- 第35节

迈开脚步，她缓缓往前走。她必须往前走，身后，已经没有退路。

脚步停在了欧晨曦的病房门前，她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

里面，躺着她深爱的人。

“晨曦，”她轻轻的开口，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再见。

第二个夏天（94）

随着纱布一圈一圈地拆开，欧晨曦觉得眼前渐渐光亮起来。

“慢慢睁开眼睛试试。”是医生的声音。

欧晨曦缓缓睁开眼睛，努力去适应眼前的一片亮光。

周围的东西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白色的墙，床单，医生，护士，还有其他几个用焦急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人。

“看得到吗？”医生开口确认。

“嗯。”他缓缓点头。

“看得清楚吗？”医生继续确认。

“嗯。”他再次点头。

“那就好！”医生转头向身旁的那几个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太好了！”一个女人开心地走向他，听声音，是“妈妈”。

“晨曦！我是妈妈呀！你认得我吗？”沈翩雪拉住儿子的手。

“我记得你的声音，但是……”欧晨曦看着这个笑脸僵住的女人，有些内疚，“我不记得你的脸。”

“哦……是吗……”沈翩雪有些落寞，但她随即用微笑掩饰过，“那，那其他人呢？”

欧晨曦环视周围的脸孔，摇摇头。

“不要太着急，他需要时间。”医生开口安慰，“我再给他检查一次，你们先到外面等等吧。”

“好。”欧振生领着大家走出去。

“他，真的不记得了。”季雪霏低低地开口，原本她以为只要他睁开了眼，看到了大家，就能想起来，可现在……

“雪霏，不要气馁，医生不是说了吗，晨曦需要时间。”季广岩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眼睛却是看着欧振生。

欧振生了然地朝他点点头。他也希望，给儿子一段时间后，他就能恢复记忆。

“要不要……叫允洁来看看？”一旁的沈翩雪开口，“也许……”

也许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晨曦会想起些什么。

“对啊，让凌姐姐来看看他！”季雪霏一脸兴奋，“这样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嗯，那就试试！”沈翩雪抓起手机朝露台走去。

“是嘛……他看得见了啊……”电话那头，凌允洁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是啊，你来看看他吧，说不定他能想起你来……”沈翩雪很急切。

“对不起，我拒绝。”凌允洁依旧平静。

“啊？”沈翩雪一愣，凌允洁的话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为什么？你就不想见见他吗？”

“见他……”凌允洁苦涩地笑了，“我已经说过了，就让他忘了从前然后重新开始吧。”

“可是……”

“他说过，那个过去，对他来说，是悲伤的，所以他排斥去回忆……”凌允洁打断了沈翩雪，“既然这样，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允洁……”沈翩雪皱起了眉，“你连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吗……”

“补偿……”凌允洁释怀地笑了，“欧伯母，我不需要什么补偿的，我只希望，他能有个全新的生活，有个全新的未来……”

她顿了顿，“我，是属于他过去记忆中的人，就这样，让他遗忘吧……”

“你真的……你真的再也不见他吗？你真的忍心，真的舍得吗？！”沈翩雪忽然激动起来，她不能理解这个女孩的想法，在为晨曦付出那么大代价后，居然就这样放手……

“我不是忍心，也不是舍得，而是为了他，我没有选择……”

随着凌允洁低沉的声音，电话被挂断了。

抓着手机的手垂下了，沈翩雪难过地闭上眼睛。

第二个夏天（95）

“什么？她拒绝？”欧振生的惊讶不亚于妻子，季雪霏和季广岩也一阵错愕。

“为什么？”欧振生不能理解。

“她说为了晨曦，还是忘了过去的好。”沈翩雪低语。

“是嘛……”欧振生若有所思地垂下眼，这个女孩……

“凌姐姐，你不要晨曦了吗……”季雪霏难过地靠向父亲。

“你们也别太着急了，这件事本来就没有那么好处理的，给他们点时间吧。”季广岩抚摸着女儿的头，开口安慰大家。

此时，医生开门走了出来。

“情况还不错，所有创伤都在恢复中。”

“那他的记忆……”

“脑子受创，本来就是个大麻烦，他现在只是忘了过去就已经算是万幸了，给他时间吧，他会想起来的。但是，切忌不要太过于逼迫他回忆，这对复原不好。”

“好的，谢谢你医生！”

“不用客气，这是应该的，你们现在可以进去了。”

目送医生走远后，四人走进病房。

欧晨曦静静地靠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看到来人，就朝着他们微微一笑。

感觉，很陌生。

“晨曦，你感觉怎么样？”沈翩雪坐在儿子身旁，拉起他的手。

“感觉挺好的，就是身上的伤都还有些疼。”他温顺地回答着，“不过，跟前些天比起来好多了。”

“是吗……”沈翩雪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面对这样柔和懂事的儿子，她感觉好心酸，“好好休息，什么都别多想。”

“嗯。”欧晨曦微笑着点点头。

“欧晨曦……”季雪霏开口，“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欧晨曦抬眼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脑子你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也是听你们叫了才知道的。”

“是……吗……”季雪霏有些不能承受，“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功课还有好多没有……”

泪水夺眶而出，她捂着嘴跑了出去。

“雪霏！”担心女儿，季广岩向欧氏夫妇点头致歉后连忙追了出去。

病房恢复了安静。

“爸爸，妈妈，”欧晨曦忽然开口，“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无论我以后能不能想起从前，我都会坚强地走下去。所以，你们不要担心我。”

看着忽然间变得成熟但却似乎又十分陌生的儿子，两夫妻愣住了。

“我们知道，你一向不会让我们担心的，从以前起，就是这样……”欧振生笑着看着儿子，声音有些哽咽。

不是你对不起我们，而是我们对不起你……

沈翩雪流下了欣慰的泪水。她俯身，轻轻地拥抱着儿子，“好孩子，别想太多了，从今往后，爸爸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嗯。”欧晨曦笑了。

窗外，是被寒风吹动的一树黄叶，和一片暖暖的阳光。

第二个夏天（96）

夜，静悄悄的。

睡了一整天的欧晨曦，现在睡不着了。有些吃力地抬起身子，看了看靠在沙发上的沈翩雪。

妈妈在沙发上睡熟了，她太累了。

他又静静地躺下，望着窗外墨色的天空。

又来了。

一旦安静下来，他心里就会有种异样感。酸酸的，好像是浓得化不开的一种忧愁聚集在心底，他试着去回想，但总是惘然。他没有告诉父母这种感觉，怕他们担心。现在的他，很平静，很想就这么安静地活着，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好像是跟谁约好了似的，总觉得前面会有什么人在等着自己……

脑子又开始混乱。他轻轻摇了摇头，挥掉一切杂乱。

他该重新认识所有的人了。除了爸爸妈妈，还有今天出现在眼前的两个人，是父女吧，好像是姓季，还有……

还有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个前些天来看过他的家教老师。虽然没有看见她的表情，但是，从她极度压抑的声音中，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悲伤。

“凌允洁……吗？”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很陌生，却似乎又很熟悉。心里忽然有种暖暖的感觉，像冬日里的阳光那样，温和地照耀着。

他想见见她，见见这个与自己“相处得不错”的老师……也许在她身上，他可以找到自己过去的影子。

明天，让妈妈请她来一次吧……

凌允洁盖上书本，靠向身后的椅背。

终于复习完一遍了。离考研的日子只剩下20多天，她必须再接再厉才能完成自己订下的目标。

外国语大学，是她的志愿。本来她想考取本校，毕业后当个老师的，但是，在经历这一切之后，她似乎没有勇气留在这里，也没有勇气去面对所谓的“学生”了。她深深的觉得，这样一个不成熟的自己，又该怎样去教导孩子呢。

所以，她选择了考取位于外市的外国语大学，继续学习深造。

关上桌灯，她走进浴室洗了把脸。望着镜子里显得疲惫憔悴的自己，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

加油，凌允洁，你没有退路，只能往前冲。

回到房间躺下，她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睡吧，希望今天晚上不要再梦见他……

“妈妈，我记得我的家教老师有来看过我是吗？”欧晨曦放下手中的书，对正在削苹果的沈翩雪说道。

“……嗯。”沈翩雪一惊，刀子一歪，螺旋状的苹果皮断了。

“我能不能……能不能再见她一次，上次我看不见她，但是听声音，她好像很难过似的……我现在好多了，也许她看了会安心一点。”欧晨曦没有忽略妈妈的小动作，“不过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沈翩雪显得有些慌乱，她匆匆削好苹果，然后塞在儿子手里。

“凌老师……凌老师最近在忙着准备考研，可能不会有时间过来。”

“是吗……”欧晨曦显得很失望，抓着苹果的手垂下了。

看着儿子落寞的神情，沈翩雪一阵心酸。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连忙抓起儿子手上的苹果起身，“苹果这么大不好咬吧，妈妈帮你把它切成块儿。”

“嗯。”欧晨曦朝着她微笑，但是沈翩雪清楚的看见了他眼中的失落。

“我……我去问问她吧，要是有时间，就让她来看看你。”她背过身子切苹果，眼泪已经滑落。

“可以吗？”欧晨曦的声音一下子有了元气。

“嗯。”沈翩雪更伤心了。

“谢谢妈妈。”欧晨曦开心地低下头继续看书，没有发现母亲切苹果的手在微微颤抖……

第二个夏天（97）

季雪霏站在育华师范大学外语系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