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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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香-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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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宇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从地上爬起。他低垂着眼睛,面上满是愧疚之色。崔锦打量着他,又说道:“你可知捉你的是什么人?”

    阿宇说:“似乎就是那一位从燕阳城来的贵人。”

    崔锦道:“你回去歇息吧。”

    他忐忑地抬头:“那……”

    她含笑道:“我说了,此事错不在你,再说你并没有供出我,我不怪你。何况此事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你无需自责,回去养伤吧。以后若有差事,我自会唤元叟寻你。”

    阿宇松了口气。

    “多谢大姑娘!”

    。

    阿宇离去后,元叟关了后门。

    他转身一看,只见崔锦眉头轻拧,不知在想些什么。老爷已经放了话,无论大姑娘要做什么都要依照她所说的去做。此话即是表明,以后这个家便是由大姑娘做主了。

    元叟退到一边,也不出声。

    半晌,崔锦松开轻拧的眉头,低声吩咐道:“阿叟,你这几日悄悄地跟着阿宇,他做什么,见什么人,吃什么都要盯着。”

    元叟应了一声。

    崔锦又叮嘱道:“切莫让阿宇发现。”

    元叟好奇地问:“大姑娘是在怀疑阿宇?”

    崔锦信得过元叟,是以也不曾隐瞒,她说道:“试问阿叟,倘若你被严刑拷打,在你知道自己很可能会因此而丧命的前提之下,你可会去注意刑具上有何纹案?又可会去注意行刑之人的神态?”

    元叟恍然大悟。

    崔锦微笑道:“阿宇错在说得太多了,不是我不信他,而是他不能让我信任他。”

    元叟拍胸口道:“老奴明白了,阿宇竟敢背叛大姑娘,老奴一定会好好跟着他,收集证据!定不会辜负大姑娘的信任。”

    两日后,元叟禀报道:“回禀大姑娘,阿宇第一日留在家中,正午时分去了一趟食肆,买了一只烧鸡。今天的正午时分,他也一样买了一只烧鸡,路过酒肆时还买了一壶花雕,期间并没有见任何人。”

    崔锦颔首。

    “我知道了。”

    。

    赵府。

    燕阳城的贵人来了之后,便住在赵府新辟的院落中。至今知道燕阳城来的贵人是当今巫子的人屈指可数,甚至连赵知府也是连蒙带猜的,如今还不敢完全肯定自己的猜测。

    贵人来了之后,也不曾露面。

    他费尽心思办的洗尘宴,贵人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取消了。赵庆压根儿摸不准贵人的目的,原想着赵平入了贵人的眼,可以好好巴结巴结,如今倒是好了,一转眼把贵人给得罪了,还令贵人发出这样的狠话。

    赵庆思来想去遣人去问了明州太守。

    明州太守只有一句回话。

    贵人乃贵中之贵,好生侍候着。

    得到这样的回话,赵庆更加摸不着头脑,只好愈发谨慎地招待贵人。然而,连着几日,贵人都不曾离开院落,只能时不时听到有琴音传出。

    赵庆心里苦兮兮的。

    夫人郭氏提议道:“夫主不如从另外一方面打听,看看燕阳城中有哪一位贵人嗜琴。”赵庆顿时觉得是个好主意,连忙派人去打探。

    探子回来禀报:“燕阳城中人人嗜琴。”

    赵庆心里的苦水顿时又多了几片黄连。他一拍脑袋,瞧他这脑子,燕阳城中好风雅,无论男女皆是人手一把琴,时常以琴会友,每隔数月还有琴会。

    赵庆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决定在这尊大佛离开樊城前夹起尾巴当孙子。

    而在赵庆苦恼得头发都快掉光的时候,谢家五郎正坐在穿山游廊中,怀中抱着五弦琴,迎风弹奏。穿山游廊外站了几个训练有素的小童和随从,他们皆低垂着眼,呼吸也刻意放轻。

    谢恒全神贯注地弹奏。

    风拂起他的墨发和素白的锦衣,琴音空灵而悦耳,微微仰着的头似有虔诚的神色,仿佛只要一瞬间便能羽化登仙。

    一曲毕,谢恒放下五弦琴。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拂来的风,明明冷冻刺骨,可他却像是丝毫不曾察觉。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睁开了眼,喊道:“阿墨。”

    一随从出列,刻意放重脚步走到谢恒身后。

    “郎主,阿墨在。”

    谢恒问:“今日是晴天还是阴天?”

    “郎主,今天是阴天,空中有乌云,今天夜里怕是会有一场小雨。”阿墨环望周围,又说道:“前面有两株梅树,梅花开了,是白梅。前阵子下的雪假山上还遗留了一小半,覆在山顶,像是雪山一样……”

    阿墨早已习惯每日向郎主描述周遭的景致。

    待他说完时,一炷香的时间已过。

    谢恒不曾出声,他又闭上眼,仿佛在感受着阿墨口中所说的景致。

    阿墨似是想到什么,眨眨眼,又笑嘻嘻地说道:“郎主,崔家姑娘这几日派人跟着那个少年郎呢,估摸着已经发现少年郎背叛她了。”

    阿墨又说道:“不知崔家姑娘会怎么做?”

    他仔细打量谢恒的脸色,又道:“郎主,我们还要派人跟着崔姑娘吗?”

    谢五郎依旧阖着眼。

    阿墨哪会不明白郎主的意思,嘿嘿一笑:“好嘞。”

    郎主平日里清心寡欲的,年已二十五身边却不曾有过女子,面对皇帝派来的绝色美人也是坐怀不乱,甚至能面不改色地拒之千里。以至于后来皇帝不送美人了,而是送了美男前来。

    然,郎主依旧弃之如敝屐。

    有时候他觉得他家郎主恐怕这一生都要献给鬼神了,日子过得比和尚还要清淡。
第二十章
    直到第五日,崔锦方让元叟停止跟着阿宇。元叟跟了阿宇数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摸不着头脑,只好问:“大姑娘,真的不用跟着了吗?”

    崔锦颔首道:“不必跟着了,这几日劳累阿叟了。”

    元叟连忙摆手道:“大姑娘莫要折煞老奴,此乃老奴分内之事。”

    崔锦笑了笑。

    元叟离开后,崔锦回了厢房。她也是这几日才意识到一事,阿宇之所以不能替她保守秘密,乃因他不是她的人,他们仅仅是雇佣的关系。一个雇主没有了,他还可以寻第二个雇主。

    阿宇与元叟是不一样的。

    元叟是家仆,是签了卖身契的。

    此时,厢房外有人敲了敲门,“阿妹,是我。”

    崔锦回过神,蹙着的眉头松缓开来,她换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施施然走前,推开房门。

    “大兄。”她乖巧地喊道,侧过身子,又说:“大兄,屋外冷,赶快进来吧。”

    崔湛却也不动,仍是负手站在门口处。

    崔锦不由一愣,讶然问道:“大兄怎么了?可是有哪儿不舒服?要不我让元叟去唤巫医来?”一连说了几句话,崔湛仍是不吭声。

    被冻得通白的脸此时此刻却慢慢地爬上一丝窘迫的红晕。

    崔锦正想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蓦然间怀中添了一样物什。她低头一望,竟是一套衣裳。鹅黄的颜色,绣有梅花的罗裙。

    她呆了下。

    “阿妹,此乃为兄在成衣铺子里买的,用的是我自己赚的金。”

    崔锦下意识地便问:“大兄如何赚来的金?”

    崔湛有些恼,他道:“就许你赚金,不许为兄赚?你能养家,为兄亦能。我教人识字。”虽然挣得不多,都是些小钱,但积少成多。

    崔锦有几分讶异。

    以往大兄觉得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事,挣金什么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等以后当大官了,自然有数不尽的钱财滚滚来。

    她不由弯眉笑道:“大兄赠阿锦衣裳,阿锦心中欢喜。”她又重复道:“真的很欢喜呢。”

    崔湛瞅着她,却问:“比谢五郎送的还要欢喜?”

    她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大兄忽然扯到谢家五郎了。

    崔湛语重心长地道:“谢五郎乃当今巫子,一出生便是高人一等,身边美人如云,侍婢穿的也是绫罗绸缎,赠人衣裳也是件极其寻常的事情。”

    崔锦总算听明白了,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大兄,莫非你以为阿锦会因为一件衣裳便倾心于谢五郎么?”

    崔湛轻咳一声。

    崔锦拉着崔湛的手臂,撒娇道:“大兄大兄,你的阿妹才不会是那般肤浅的人!”崔湛瞥她一眼,问:“谢五郎生得如何?”

    “阿锦有自知之明,大兄尽管放心。”

    瞧她说得信誓旦旦的,模样也是再真诚不过,崔湛说道:“最好如此。”唉,当人兄长不容易呀,生怕外面又来个赵三郎,用一张俊脸蛋勾一勾,阿妹的三魂七魄就连渣滓都不剩了。

    谢五郎赠的那一套衣裳,崔锦打从那一夜有也没有再穿过。反倒是阿欣垂涎得很,总盼着自家大姑娘哪天再穿一穿,配上妍妍花容,那当真是贵气极了。

    只不过阿欣盼了几日,都没有盼到,反而是得了吩咐,要将衣裳收到包袱里。

    “大姑娘这是要送人么?”

    崔锦道:“不是送,是还。”顿了下,崔锦又交予阿欣一金,她吩咐道:“去买最好的纸,顺便将阿宇唤来。”待阿欣离去后,崔锦换上了崔湛所买的鹅黄衫子和罗裙。

    她揽镜一照,衫子买得有些小了。

    家里不缺钱后,每隔几天便能吃上一顿肉,她的身子也长得快,尤其胸前的柔软之处,这几个月来似乎大了不少。如今包裹在鹅黄衫子之下,微微有些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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