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和胡椒及姜根灌了进爹的喉里去,爹便哑了……”方歌吟几曾听得如此悲愤事,握紧拳头,睚眶欲裂地瞪住任狂。
任狂继续说了下去:“爹被拳打脚踢,赶了出来,左手臂骨,被扭得不成人形,回去后,娘要报官,却正中了那姓贾那忘八诡计:一进入衙门,师爷就晃瓜皮帽子,说有门路可钻,叫娘入内堂商量,那时我不到十岁,跟娘去,忽然被人扯开了,捆粽子的一般绑扎了起来,差点兄没窒息了,我听到娘在房里大号、惨叫、挣扎,还有那姓贾公子的淫笑,终于了无声思。过了一会,我看见亮光上,娘披头散发的影子,套了条绳索在梁上,自隘身死。我挣扎不动,想救助娘,却只有眼睁睁的份儿。我梦想中的仁人侠士,异人高手,却一个也没出现。”任狂说到这里,脸容有说不出的怖厉,而且眼瞳里竟发出青绿色一般野兽凶光来,方歌吟不寒而栗。
“后来爹就冲了进来,他不会说话,嘴巴咿咿呀呀的,那姓贾的浑蛋整理衣衫,步了出来,爹见了,便上前去拼命,那时爹已解开我的绳索,我也上前去拼命,那姓贾的只是叫:‘有人谋财害命呀!’他身边的两个护院,一个揪住爹来打,一个用脚踹又用脚蹬更用脚踩,踏得我半死不活。然后便有几个衙役出来,扭住了爹,说他:‘人赃并获,胆敢到县衙来行刺’,便塞给了他一把刀……后来将我们父子两人押到堂上,那知府叫爹供认,爹苦于说不出话,知府便见爹在准备好认罪的供词上划个花押,爹趁那时便写:冤枉!两个朱砂大字,那知府大怒,一拍惊木堂,道:‘打板子!’……”任狂说到这里,全身格格地抖,脸容更为凄怖,可见他当时如何恨绝这件事。
“……这时我见到那姓贾的家伙,在布帘后伸了一只手指,知府便加了一句:‘打五十板子!’爹又瘦又弱,如何经得起?那帘后的人又伸两只手指,知府笑嘿嘿的一抹胡子,道:‘夹板子、上老虎登!’帘里的人又竖起两根手指,知府便更笑逐颜开,说:‘斩手指,挑眼筋,割舌头!’总之如此:爹便完了。他们也狠狠地把我打三十记板子,像丢烂柿子般把我给丢到街上去……我年纪甚幼,又身体瘦弱,抑是不死!”
方歌吟忍不住“砰”地一掌,击在车上,“崩”地一声,血河车的铁质甚为特别,抑也给他活生生地打出一记掌印;方歌吟怒极骂道:“王八蛋!贪官污吏,残民以虐,真该破膛挖心!”因为激动,内力激荡之下,腰“金虹剑”竟“嗡”地自动出鞘一尺三寸!
任狂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甚是奇怪,似决定了一件什么事儿般后,又沉缅在叙述里:“我过了好久,爬了起来,那是通衙大道,那天有人在选拔擂台赛,说是要选出二十位武林英才在普陀山与人魔欧阳独决一死战。我自小对他们甚是钦服,便去求助。那时人潮甚是热闹,都是三山五岳,林林总总的武林人物,可是不论我怎样哀求,如何恳求,人人都只顾兴奋地争论那二十个宝座该落在谁身上,对我不是轻贱,就是不耐烦的走开,有的大汉还用大手拍了我,在我身上加踢了一脚,碎骂道:‘你奶奶的雄,奶以为我们武林中人都吃饱饭没事做,替你们扶弱锄强的去送死啊!告诉你,要真的拼命,咱们不会到出风头的地方去,死也死个轰动武林,会跟你豁出了性命?’另一个武林中人加了一句:‘快滚,不然把你这臭小子斩成十七八块喂狗!’我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武林人物’!”
任狂惨笑了一下,又道:“那时武林中正为选拔二十个英才来对付欧阳独的事而沸腾。人人都希望自己被选中,而光宗耀祖;派派都希望自己能出个争光的子弟,能扬明显派,那有功夫理会我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知道无望,便在隔壁铁匠家,偷了一把刀子,……”方歌吟听到这里,知道当时“小安子”处境甚是危险,个性却执勘不屈,不禁轻呼失声。
任狂望了他一眼又道:“我便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天天躲在贾家门口,等那忘八乌龟出来。果然等到三天之后,他出来了,我早已晒饿发晕,也顾不了这许多,冲过去就一刀子捅进去,因为身裁矮小,却只捅入他的腿中去。那姓贾的浑蛋大叫:‘反了!反了!刺客!刺客!’我瞪住他,然后执刀子,一步步退后,那些家丁,竟不敢追……”方歌吟心下佩服,揣测当时情况,那一身是伤,瘦骨棱棱,又蒙不白之冤的小孩子,竟能震慑全场,令大人们震住,不敢追赶,真是胆魄过人。
任狂又说:“但他的护院听闻了,便拔刀便追,我只得拼命逃窜,他们一边追一边喊叫:‘抓贼呀!抓小贼!’几个大人追杀一个小孩子,然而街上的人尽在笑,这时选拔赛刚完,自擂台处散的江湖中人很多,看了这情景,都在指手划脚的窃笑,有人笑骂:‘过街老鼠!’有个武林人说:‘来来来,反正选不到咱哥兄俩,看了热闹才走!’有个江湖人还伸出脚来,绊我中交,我跌得金星直冒,避得稍慢,一个护院便在我肩上斩了深深一刀……”
方歌吟听得恨极,真忍不住要奋起长啸,又怕打断了任狂的叙述,只听任狂继续说了下去:“我年纪虽小,但因复仇的怒火,在胸中燃烧,所以心里不怕。他们追,我就逃,也不觉痛,而因身裁瘦小,夹在行人之间,护院们一时追不着。有次我躲到一个卖菜老人背后,那护院几次扑打不着,竟一刀把那卖菜的老人杀了,鲜血洒到我头上,我也呆住了。这时有个武林高手模样的人,看不过眼,便要出手,有个大个子的一把拉住他,说:‘这儿是县城,这姓贾多的是爪牙,在衙奕有的是势力,那有你老兄做架梁的余地!’那人听了,便就作罢,唤了一口气,袖手不理。我心想,迟也是一刀,早也是一刀,何必拖累别人,早点在阎王老爷那儿转个圈,化作恶鬼来报仇,也是好的,于是便索兴环手当胸,闭眼不理,那护院狞笑道:‘小贼!砍下你的鬼头好向公子爷交差……’我正要冥目待毙,忽听一人道:‘这位爷台,他只是个小孩子,纵犯了天大罪行,也不必立即斩杀啊。’……”
方歌吟乍听这绝难当头,终于出了个仁心侠骨的人。不禁大是兴奋,眼睛发生渴切的光芒,任狂横了他一眼,说:“这人便是令尊大人,‘湘江大侠’方常天!”
方歌吟只觉全身血液奔流,甚是畅愉,彷佛一身都发出光来,任狂对方常天,也甚为尊敬,道:“……那护院冷笑道:‘阁下是来逞能了?’方大侠道:‘不敢,只是……’又一名护院道:‘咱们是县太爷外侄贾仁义贾公子的护院,你吃熊心豹子胆?站到一边去!’方大侠微笑道:‘纵是贾公子的手下,也不可以仗势凌人!’那护院骂道:‘妈巴恙子的,你骂我们仗势欺人!’方大侠道:‘那可是你自己说的!’低头柔声问我:‘犯了什么事?’我见他亲切,二十来岁年纪,但态度慈和,便叫:‘这位哥哥,我是冤枉的呀!’方大侠见我语态恳切,略作沉吟,一咬牙,毅然说了一句:‘好,就为你给豁上了!’……”
任狂说到这里,便忽然停住了。
方歌吟一方面急于要分晓任狂之冤,一方面急于知道亡父年轻时行侠仗义的事儿,急问:“后来呢?”
任狂黯然半响,道:“讲实在的,令尊侠骨丹心,但武功不高,那十来个护院,令尊是敌得过的,但一些巴结贾姓的直娘贼,也加入了战圈,令尊抱我,边打边逃,实也受了些伤。他把我抱出城外,说:‘你逃生去吧,我也受了些伤,不能照顾你了。’我请教恩公的高姓大名,好来日转报,他笑说:‘小小年纪,志气可嘉,我叫方常天,报答不必,他日稍有成就,可以跟我聊聊。’从此以后,他就搬到隆中去隐居,因怕那姓贾的寻仇,‘湘江大侠’的名头便没了。我欠他这笔恩情,是我一生中的大憾了。”
方歌吟听得先父如此侠烈,真是心生仰慕,任狂又道:“我为了要远远走避,便由官塘大道,走到家乡路径,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三四年后,我的腰结儿粗了,胳臂儿也结实了,所谓的江湖历炼,也多看了……这日走到普陀山下,见到一个老人,脚步跄踉,浑身浴血,我上前扶持,老人对我说:‘整个武林都在追杀我,小兄弟敢不敢扶我回龙门一带。’我说:‘武林算得了什么?小时候我也被人如此追杀过。’想起我当日被人追杀的惨状,便不管如何,都要护送老人家回龙门去。那老人家翘大姆指说:‘小兄弟,有种!’你道那人是谁?”任狂忽如其来这一问,把方歌吟问得愕在当堂,他摇了摇头,任狂笑道:“你认真想想。”
方歌吟把任狂告诉他的几件事连起来仔细琢磨,突然跳起来,嗫嚅道:“莫非莫非是……”
任狂道:“正是名震天下的‘血影神掌’欧阳独。老人家一路上痛骂普陀山之役,原来所谓‘普陀二十神龙’,决战之下,廿人打老人家一人,即尤落败,老人身负重伤,见廿人英勇,使不欲赶尽杀绝,手下留了情,却不料那廿人假意钦服,再卯然狙击,再重创老人家,老人家又击伤了他们,但已耗谒殆尽,如不遇到我,他说:‘死倒无妨,怕是怕英雄一世,被一群狗娘养的鼠辈玷辱。’我流浪了这许多年,也学会了一些逃难的门道,当下将他以玉蜀忝需根、浆糊、笔墨、炭灰等化妆成一老化子,也没人看得出来,终于护送了他回到龙门一带,抵达了‘血河派’的老家……”
方歌吟听到这里,一颗宛若悬的心,才告落实了下来。任狂续道:“人说‘血河派’如何张狂杀戮,我倒不觉得,老人家被普陀二十神龙不守江湖道义,暗狙重伤,但他始终未对这二十名武林英才,痛下毒手,反而放他们一条生路……”方歌吟听到这里,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