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简涟生望着她姣好的容颜以及她眼中淡淡的不忿,不由勾唇笑道,“大哥想让你进宫?”
“二叔也知道了?”那简兮月自嘲地一笑,“我就像是一个玩物,随时等着父亲以高价卖出。过去是凤世子,如今又是商王。”
那简涟生望着面前这个那简府中最年幼的少女。她的性子其实与大哥很像,骨子里都是很骄傲的人,只是多年的丞相府的教养,令她将这份骄傲小心地藏匿了起来。
她不想被送进宫沦为一件牺牲品,如这一刻被困于宫中的那简玥一样勾心斗角地过一辈子。
与那简玥不同,若是她真的被送进宫,只怕也斗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商王除了乔子暖之外,根本不可能再接纳其他的女人。那简兮月的下场就只可能有一个:等着老去,然后等着死去。
“兮月,愿不愿意跟着二叔,替主子办差?”那简涟生笑吟吟地凝着端庄清雅的那简兮月。
那简涟生口中的主子,当然是指凤墨予。
她有些迟疑,“可我只是个女子。商王身边除了乔子暖,不是从来不让女子近身吗?”
“谁说的?”那简涟生笑,“那花流年里的舞姬难道都是男人不成?”
那简兮月皱眉,“二叔难道想让我入花流年不成?”
那简涟生浅笑摇头,凝着她,“想掌管花流年,凭你如今的道行,还不够格。”
那简兮月被那简涟生说得心中有些不悦,轻轻咬牙道,“那二叔还找我做什么?”
“我要你听你父亲的话,进宫。”
“为什么?”那简兮月不敢相信地望着那简涟生,完全猜不透那简涟生这么做的目的。
那简涟生笑,“放心,不是让你进宫为妃,而是让你入后宫,替商王打点一切,以防太上皇的某些妃子们不安于室或者伺机闹事。”
原来如此……那简兮月轻轻颔首,那简涟生说的办法,的确是目前无论对那简家还是对她自己来说,最佳的方法。
*
转眼已是入冬时分,暮色来得越来越早,不过黄昏的光景,天就已经全然黑透。
又是一整日一无所获。随着乔子暖失踪的时间越来越长,凤墨予身上的气质越来越冷冽。朝臣们都纷纷震慑于他身上的冰冷气息,有许多话,虽然想说,却都迟迟不敢开口。后宫之中,更是静得似一片黑沉深邃的大海。
宫外,凤墨予披着一件纯黑色的裘皮大麾,慢慢走在人群稀疏的街上。只要一日找不到乔子暖,他就一日不曾停止过寻找。
这京城的街道,几乎快被他踏遍。那坐他曾经背着乔子暖在七夕时走过的石拱桥已经被蒙上一层极薄的雪,在灯火下,泛着清冷的光。
恍惚中,乔子暖清脆的笑声似乎就在耳边萦绕。他转身寻去,四周却是空无一人。
凤墨予抬头,望着近在眼前的步燕坊的匾额。
回身,沉默离开。
身旁,一名穿着浅粉色狐毛夹袄的年轻女子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从凤墨予的身旁擦身而过。
“姑娘,今晚咱们新编的那只舞,肯定能赛过那靡裳,看她日后还如何在咱们面前嚣张。”
“靡裳算个什么东西,你少拿我与她比。”粉衣少女语气清冷,斥着身旁的丫头。
两人走近热闹非常的步燕坊。自从靡裳来了步燕坊,这里几乎夜夜客满,每晚都是座无虚席。连带着其他舞姬的每月收益也跟着好了许多。
本来,这对于步燕坊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件好事。但对于曾经的步燕坊的第一舞姬万依依来说,靡裳的到来无疑是对她最大的威胁。
万依依走进内室,看到靡裳正在里头换舞裙,冷冷望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靡裳早就习惯了万依依的冷淡,也不放在心上,慢慢地将浅紫色孔雀舞衣穿起来。
舞衣的裙摆分了三四层,皆是紫色,由浅紫色到深紫色,一层层地深邃,腰线特意提高至胸口处,将她姣好的身材衬得完美无缺。
靡裳满意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然后拿起桌上的胭脂水粉,将一张原本素净的脸满满画得妖娆而风情万千。
外头,已经有客人在高呼着靡裳的名字。坊主进来催促她,“今日当家也在,你可得好好跳。”
靡裳轻轻挑眉,钱一彦?他可是有大半年都未来过步燕坊了呢,今日怎么来了?
她按下心中的疑惑,朝着坊主点点头。
坊主望着靡裳那张倾国绝色的脸,转身叹气离去。这么美的女子,可惜,竟是个哑巴。
里头的万依依听说钱一彦来了,忙走出来,拉住那坊主,“坊主,难得当家来,今晚能不能让我先跳?”
钱一彦每次来步燕坊都很仓促,坐不了多久就会走,她才不希望被靡裳分去了钱一彦的注意力。
“这……”坊主转头望向靡裳,“你愿意吗?”
靡裳不在意地一笑,点点头。
当事人都同意了,坊主自然也没意见,于是对万依依道,“那行吧,你赶紧准备准备。”
万依依欢喜地即刻去上妆更衣。
乔子暖则窝在内室的软榻上,端起一杯热茶取暖。她易容成靡裳藏在步燕坊已经大半年。
银子赚了不少,但始终寻不到流銮和眉清的下落。她还曾经去过花流年,那里的人都已经换过,乔子暖连一个面孔都不认识。
之前凤墨予放到她名下的商铺和财物,她分毫都不敢动,因为凭凤墨予无所不在的势力,只要她一有动静,就会即刻被他找到。
好在钱一彦对手下的人都极为慷慨。她用在步燕坊赚得的银子在城西买了间屋宅,空闲的时候还教一些官家的小家跳舞,希望可以通过那些在朝中官员打探流銮她们的下落。
若是找不到她们,乔子暖不会回到凤墨予的身边。没有流銮她们的下落,她不可能安心地留在凤墨予身边享受他的疼宠。
她做不到。
外头,钱一彦坐在雅间之中,一杯杯地灌着自己酒。
半年了,乔子暖足足失踪了半年。他每日派人去寻,每日得到的都是失望。
这个女人,就像忽然间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地如此彻底。
万依依一曲跳完,风情万种地来到钱一彦的面前,浅浅福身,“主子。”
钱一彦抬头朝着她温润勾唇,算是回应。
万依依上前,还想要再说什么,就听到雅间的门被人从外头重重地踢开。
万依依有些生气地转身,“谁这般无礼?”
凤子觞面色清冷地走进来,看都不看那万依依一眼,对着钱一彦,一个字一个字道,“官兵办差。”
钱一彦浅酌一口酒,勾唇道,“凤世子今晚又要查什么?”
自从乔子暖失踪之后,凤子觞就仿佛盯上了钱一彦,隔三差五就到他名下的商铺找碴,简直乐此不疲,像是不闹得他钱一彦倾家荡产绝不会罢休。
凤子觞重重一哼,“官差办事,岂能告诉你?你心虚什么。”
要不是他弄走了乔子暖,小暖儿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失踪?说不定就是这钱一彦将人藏了起来。
这时,随着新的乐曲的响起,步燕坊仿佛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满座的客人都高声地唤着“靡裳”的名字。
钱一彦和凤子觞不约而同地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蒙着头纱的紫衣女子翩然而至。
钱一彦望着她那倾城妖娆的轻盈舞姿,“靡裳?”
万依依咬牙切齿地看着钱一彦陷入沉思的俊颜,轻声道,“可不就是靡裳!其实就是个哑巴!”
钱一彦轻轻蹙眉,总觉得那台上的女子有些眼熟,身形和体态都像极了印象中的乔子暖。
可是她那双妖娆而风情万千的眸看着又极陌生,完全不是钱一彦印象中那双清丽而盈动的美眸。
他苦笑,这半年来,他只要看到与乔子暖有几分相似的女子都会如此。简直是得了魔障一般。
而一旁的凤子觞随着她的舞姿渐渐展开,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台上走去。
那样绝美而难度极高的舞姿,分明就是他印象中的乔子暖才会的啊!
台上的乔子暖一曲终了,看到缓缓走近自己的凤子觞,不禁一怔,再看他眼中分明已经认出自己的激动和雾水,乔子暖不禁心中一惊。
眼看着凤子觞就要开口唤出自己的名字,乔子暖忙疾步上前,走到凤子觞面前,在众人皆看不到的瞬间,一脚替在他的脚踝处。
凤子觞顿时一个吃痛,瞪着她,“你……”
乔子暖一脸的惊慌,忙上前扶住他,趁机在凤子觞耳边道,“你要是敢揭穿我,我就彻底消失。”
凤子觞顿时欣喜若狂,真的是她,真的是乔子暖!
脚踝的痛楚仿佛一下子消散,他不由自主地咧着唇,不停地嘿嘿傻笑起来。
乔子暖望着他傻笑的模样,不禁暗暗咬牙,抬起脚又是极重地一下踢在他的小腿肚上。
双眸瞪着他,你再笑,全世界都知道了!
凤子觞痛得连连倒吸气,眼神极幽怨地瞪着乔子暖,女人,你能轻点不?!当老子的腿是甲板啊!
乔子暖见坊主已经走过来,忙上前扶住凤子觞,眼眸无辜而柔弱,嘴里嗯嗯啊啊,表示着自己的关心。
凤子觞一头的雾水,随即便听到坊主在背后道,“世子,您没事吧?”
凤子觞转头清咳了两声,摆摆手道,“没事,本世子自己不小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