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他”是谁?
林清麟一直没有回答。
我等不下去,制造出声响拉门而入,还抱怨找厕所找了好久……
这个没有继续下去的话题,让我耿耿于怀,而又不得发作。
接下来的几天林清麟都甚少出门,他在酒店房中赶制符纸。我不明白他所用的纸笔颜料是否有特殊的功效,更弄不懂符纸上阿拉伯文似的诡异字体与符号。
让我稍微欣慰的是林清麟偶尔有需要时会支使我去跑腿。喜欢被分配到任务,这是我这种吃白食的人的别扭心理。
外面的天气热得让人发狂,我往往是浑身干爽地出门,回来时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把林清麟要的东西交给他后,我马上冲进浴室洗冷水澡。
等我的皮肤有冒鸡皮疙瘩的迹象,我才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
室内空调的温度从26c变成3oc。
一开始我没发现到,只是本能地觉得冰冷的身体被温暖包围,舒服得让人喟叹。
直到要上床睡觉,我习惯性地去调节空调温度时才发现它不知何时涨了几度。
我心里的温度也跟着涨了几度。
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我只是变得更喜欢帮林清麟出去跑腿,更喜欢在回来时冲个冷水澡,在洗完澡打开浴室门的瞬间,被温热的空气包围,心跳加速。
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怕我感冒,林清麟为什么就不懂得叫我别洗冷水澡呢?
关于林清麟的谜团又多了一个。
不过这次,我大胆猜测:莫非,林清麟也有他笨拙的地方?
仅仅是个自娱的猜测而已,我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随着林清麟的准备工作进入尾声,约定好的日子也来临了。
提前一天,林清麟带着我到张越家,在他家的墙上、门内,按照某种逻辑贴上了林清麟准备的大量符纸。林清麟解释说这是在“净化”房间,也起了结界的作用。
曾经贴在我脑门上的那道符效用早过了,林清麟没有再替我贴一个的表示,所以我看不见吕魏。
事实上,我也害怕看见“他”。
这种“害怕”与之前的不同。自从知道“他”的故事后,吕魏在我眼里就几乎不是一个鬼魂,而是一个“人”了。
我害怕的,是看见他的表情。
我没有林清麟的定力,我怕看见吕魏的哀伤,那会让我想要破坏“仪式”的……
“仪式”在第二天的晚上进行。
张越比往常沉默,只站在一旁和我一样盯着林清麟行动的身影。
那些看不出来有哪里不同的符纸没什么好研究的,反倒是林清麟摆在屋子正中央的一盆清水,怎么看怎么诡异。不知道它在这场“仪式”中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更惊人的是,林清麟把他那个从不离身的狭长旅行包带来了。
我对他在包中放了什么一直很好奇,今天,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
林清麟不负我的重盼,拉开旅行包的拉链,从中取出了一把——一把?
剑?
黑漆漆的桃木剑?
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捉鬼电影中道士手里经常拿的号称“桃木剑”的东西。
不过,电影里的那些看起来既搞笑又让人无语,林清麟的这把——会有什么不同吗?
再者,桃木是这么黑漆漆的吗?
咦,不对,那是剑鞘——居然有剑鞘!里面是什么样子?
不管我这边厢的腹诽,林清麟只是将黑木剑放在包上,并没有要拔剑的意思。
时间静静流逝,一直注意着窗外月色变换的林清麟忽然开口,打破一室寂静。
“张越,你站到这里。”
张越的身体僵了僵,然后按他说的做。
林清麟将一条细得轻易便能扯断的红绳套上张越左手尾指,并吩咐他道:“不要动。”
张越点点头,盯着尾戒般的红绳出神。
林清麟解开了对吕魏的限制,似乎将红绳的另一端套在吕魏手上。在我和张越看来,就是红绳的另一端凭空漂浮。
我下意识往张越看去——
他微张着嘴,表情显得惊讶,而且茫然。
“尉迟,”林清麟叫我,“站到我身后。”
我向他靠过去。
确定一切准备就绪后,林清麟低声宣布:“开始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不一样起来。
“吕魏,你站到水面上。”
林清麟的话音刚落,水面波动了下,又复平静——可是,和刚刚不一样,我可以想见现在上面站了只鬼——
我所见到的吕魏一直就像个真正的活人,没有使用鬼魂的“力量”。此刻是我第一次彻底地意识到,他是个鬼魂,可以漂浮在空中。
林清麟开始低声喃念很长一串的“咒语”。
慢慢地,房内出现了变化。
先是吕魏脚下的清水晃荡得厉害,在岿然不动的水盆中莫名激荡得迸溅出水花来!
紧接着,就像是播放着激烈高昂的交响乐的唱片机突然被拔了插头,一切戛然而止——
水面恢复了平静。
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有些毛骨悚然。
林清麟的“咒语”没有停下,还在继续。
我高度紧张地观察着后续的变化。
果然,以水盆边沿为界,一堵月光一样的光壁自下而上慢慢浮现——
光壁之中,先是双脚——
然后是腿——
上身——
脸——
我瞪着吕魏渐渐显形的身体,整个人呆掉!
吕魏低垂着头,悬空的双脚轻盈地踏在水面上。在月色光壁中,仿若画中的仙子,一点都不真实——
我竟然有种自己正在做梦的错觉。
光壁在房间正中央环绕形成顶梁的光柱,吕魏单薄的身影被月色光辉照得冷冷清清。好似被月光囚禁。
林清麟停止念咒,对盯着光壁中的吕魏呈呆傻状的张越吩咐道:“张越,说出他的名字,然后扯断红绳,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两个字让我心惊肉跳!
我的手无意识地抓紧林清麟的衣服。
林清麟回头看我一眼。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显得很惊恐,林清麟才会犹豫了下,握住了我的手。
不知道他的手上是不是也写有什么咒语,一下子安抚了我的情绪。
我们一齐看向张越。
被光壁束缚的吕魏听到林清麟的话,猛地抬头!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疯狂热切地看向张越——
张越似乎被他吓到了,半天没有动作。
吕魏当然不是要吓他,也不是要用自己的情绪影响他。吕魏的眼神太过认真,他只是希望在走之前再看张越一眼,把张越的轮廓深深地、深深地铭刻在脑中,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不忘!
在让人窒息的气氛中,张越张开了嘴——
“……女……鬼……”
哈?他说了什么?
吕魏的名字是“吕魏”啊——
就像说错了其中一个咒语,片刻间,月色光壁消失不见,窗上、门上、墙上的符纸簌簌落地,水盆爆裂,清水洒了一地……
前功尽弃!
当然,吕魏也“不见”了。
无言注视着满室的狼藉,张越轻而缓地笑了声。
他小心地拉起左手系着的红绳,顺着红绳的方向往前走。在红绳漂浮的另一端前站定,张越伸出手,似乎想去握吕魏系着红绳的手,可惜落空了。
张越愣住了,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
林清麟突然走上前,像之前对我做的那样,在张越的额上也贴了张符纸。
念完咒,符纸落地自燃,张越盯着前方,神色复杂。
“……我以前,经常开你玩笑叫你‘女鬼’的——你还记得吧?因为你的名字,吕、委、鬼,吕鬼、女鬼的,”张越的笑容竟透出几分凄惨,“谁知道,玩笑竟然会成真呢……”
怎么回事?张越不是忘记吕魏了吗?现在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而且,他怎么知道吕魏就是郁芳了?
可能吕魏也问了类似的问题,张越扯开一抹苦笑:“忘了?也许我从头到尾都没忘过,只是把它封在身体的哪一部分,不愿意去触碰罢了……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我和郁芳以前从没见过,为什么她会对我这么了解,我的喜好,我没有说出口的话——哪怕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细节——又为什么,我会觉得她爱喝的是红茶而不是橙汁,和她逛超市一定会买卷心菜——”
张越哭了:“因为那是你最喜欢的东西,是我曾经炒给你吃的第一道菜,因为‘她’就是你——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张越一直在重复着“对不起”、“原谅我”,一向笑脸迎人的他今天哭得很惨、很惨——好似要把两年前哭不出来的眼泪,在今天宣泄殆尽……
林清麟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张越浪费了他之前准备的功夫。他还在张越的公寓里用符咒设了结界,只要在结界内,张越不用被贴符纸就可以看见吕魏——
尽管触碰不到他。
林清麟说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因为吕魏始终是鬼魂,他可以接触到死物,但没法碰到张越这个活人。这是生死殊途的“规则”。
至于不知是一天或十天或十个月之后,吕魏终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