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你先弄份报告上来,把要点列清楚,我跟县委其他领导沟通后再作商议。”
孟谨行头一次向领导详细汇报自己的工作思路,因而说得又细又繁琐,务求让领导多方位完全了解自己的想法,直到被肖云山打断,他才猛然醒悟,自己面对的是上司,简明扼要的汇报方式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难得有机会单独向您汇报工作,一兴奋就胡言乱语。”
“呵呵,我觉得很好嘛,年轻人就该有自己的想法,否则,我们的干部岂不都是暮气沉沉?”肖云山说完端起茶杯慢慢地吹着浮沫。
孟谨行立刻站起来说:“打扰您很久了,您要是没有其他指示,我就告辞了。”
肖云山放下杯子道:“也好。”
“您早点休息。”孟谨行往门口走去,刚把门拉开,他突然想起一事,又转身看着送他的肖云山,不好意思地问,“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问?”
肖云山收住脚步说:“什么事?”
“我听说,国家今年对扶贫资金申请有了新规定,不知道文件什么时候会下到我们乡里?”
“你们没收到文件?”肖云山愕然地瞪大眼睛。
“没有啊!”孟谨行道,“会不会是我上任前下发的,我不知道?”
肖云山皱眉凝视着他,想了想说:“按照县zhèng ;fǔ的规定,这个月中旬要完成各乡的申报工作。你回去再查查,说不定下面还没汇报到你手里,你最近住院比上班频繁。”
孟谨行讪笑一下道:“那我再查查。县长再见!”
话虽应了,孟谨行回去的一路却直犯嘀咕。
如果财政所真的上报申请,势必要来让他签字,就算他住院,何其丰如果知道有此事,会想不到要利用这笔资金建乡村道路、扶持乡村教育?
这事太古怪!
胡四海话说一半的态度就说明,背后又有文章。
他一边开车一边叹息,似乎总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左右各种事情的方向,把本来好端端的各种政策,弄得面目全非。
回到桑榆,那幢破败的办公楼三层最东头的办公室,shè出昏黄的灯光,孟谨行隐约看到何其丰在窗前抽烟,他下意识抬腕看了下时间:二十三点五十七分。
他停了车,快步奔上楼,直接进了何其丰的办公室。
“在等我?”他进门就问。
“总算回来了!”何其丰扔了烟,走到孟谨行跟前,两只手掌扶着孟谨行的肩膀,重重地摇了两下,“小孟,梁敬宗被拘捕了!”
短短两句话,孟谨行在何其丰的眼中看到无数流动的情绪,那是一种压抑许久的愿望得以突然实现的兴奋,也是一种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的紧张。
是啊,这一次,桑榆真的变天了!
孟谨行心想,何其丰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第066章 得志勿狂
() “我在县里得到消息了。”孟谨行说话间拔出烟分了过去,“县经侦大队指导员朱跃强指证了他,另外,”他看何其丰一眼点着烟,“老邹头也向市纪委实名举报他。”
“老邹头?”何其丰刚放到嘴边的烟被他拿了出来,“他什么时候去举报的,我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何其丰感到很后怕。
好在老邹头举报的是梁敬宗,如果是为其他事情到市里上访,又恰恰落在翁灿辉或汪秋实手里,那后果可不敢设想。
何其丰眼中突然隐去的兴奋没有躲过孟谨行的眼睛,他吸口烟说:“我也很意外。”
“对于这些上访专业户,还是要多疏导。”何其丰说,“前段时间穆添和刘爱宝提出来的比武活动,我看得抓紧搞起来,并且要当作一项长期活动坚持开展。”
“这个可以有。”孟谨行应道。
何其丰无奈地叹道:“人呐,就怕太闲,一闲就想东想西麻烦多。这类文化活动多开展一点,老百姓工闲时就不会无聊,是非就会少很多。”
孟谨行笑笑,“这些反正你看着抓,我从资金上支持。”
何其丰点头道:“这是肯定的,现在办什么事情不要钱!”他说着回自己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我等你回来,就是想跟你先商量一下,明天是不是开个全乡干部大会,先通报一下梁敬宗的事,然后再对乡里的人事进行一下调整?”
孟谨行打量着坐在桌后,跷起二郎腿,满脸迫不及待的何其丰,微微的失望从心底涌起。
诚然,何其丰在梁敬宗的跋扈之下隐忍多年,如今目睹梁敬宗倒台,这种大快人心的感觉不是才来桑榆仅仅不到半年的孟谨行所能感受的。
但是,何其丰作为一名坐在台上的领导干部,行走于台下的官场人物,孟谨行始终觉得,他既然能以太极jīng义提点自己,那就早该学会淡然处置宦海中的cháo起cháo落,否则,隐忍的意义何在?
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得志便猖狂,尤其是领导干部,任何时候都必须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孟谨行以理想主义的角度暗自感叹时,何其丰正以最现实的心情等待他的回复。
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就该在这紧要关头抓紧时间全方位树立一把手的形象,消除一切对自己不利的因素,快速在这一次换届中稳住地位,然后争取下一届更上一层楼,这样,在年龄到限的时候,他就有可能以处级干部的待遇退休。
孟谨行内心虽然有些失望,但他始终把何其丰看作自己在仕途的启蒙师长,暗中感叹过后还是建议,在县委没有明确的指示前,还是在小范围内通报此事比较稳妥。
何其丰的现实是由他的境遇与年龄所决定的,这并不代表他会彻底让兴奋冲昏头脑,听到建议他虽然也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快明白了孟谨行的用意,随即说:“也好。明天上班后,党委成员先开会通个气,先稳定一下人心吧。对了,陈运来今天找了你多次,后来实在等不及走了。”
“有说什么事吗?”
“没说,只是一再说,让你回来打电话给他。”
孟谨行笑道:“半夜三更了,他在山上信号又不好,打了也白打。”他看看表问,“接下去的工作是现在谈,还是明天上班谈?”
何其丰很想听听孟谨行接下去的工作安排,也真的想对乡里的人事进行一下调整,但孟谨行的态度让他的兴致一下降到冰点,索然地摇摇手说:“明天再说也不迟。”
“那我回了,你也早点休息。”孟谨行说着就摆手出了门,直接去了走廊西头自己的办公室。
他急着去给雷云谣打电话,刚离开长丰的路上,呼机一直响个不停,都是雷云谣办公室的号码,他苦于半路没处回她,只好忍着,回来又看到何其丰在等自己,不得已又忍了许久。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我啊?”雷云谣接到电话就埋怨,“要不是我今天值班,你还让不让我睡觉?”
“我在路上,也得有地方回你啊!”孟谨行道,“这么急有事?”
“嗯。周叔叔后天到桑榆跟你谈投资的事,你把时间排一下,一定要亲自接待!”
孟谨行眸子一暗,道:“这次是真来?上回你说要来,结果声音都没有。”
“周叔叔比我爸都rì理万机,要来一趟当然不容易,你以为都像你们基层似的,闲得只有张家长李家短?”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孟谨行有点火起,“既然你这么看不起基层干部,你找我干吗?”
雷云谣最近电话里经常动不动就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他因为知道她向来任xìng,就一直忍着左耳进右耳出,但她也不知怎么了,越来越过火,要么老说他在下面尽做些芝麻绿豆的事,猴年马月才能干出点政绩来?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全盘否定基层干部的工作,似乎基层尽是一些光拿钱不干事的。
孟谨行好久没见到她,把跟她通话当作最大的感情交流,每回兴冲冲地跟她通话,结果都被她唠叨不停的埋怨弄得很是败兴。
电话那头的雷云谣大概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有一阵没出声,但接着就开始抽泣起来,搞得他又是一阵心烦,“你别动不动就哭,咱能不能有事说事?”
“人家本来就好好地跟你说事呢,是你发火惹我,你还这么凶!”雷云谣哽咽着说。
他抚了抚额头道:“云谣,我不是你想的那么闲,工作每天占据了我大量的时间,和你打电话,听听你的声音,本来是我一天中最惬意的事情,如果你不是任xìng地埋怨这埋怨那,你觉得我会发火吗?”
“我也不想埋怨……”雷云谣还是抽抽噎噎,“你哪里知道……哎,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你好好接待周叔叔就是了,我好不容易求他答应到桑榆投资,你可别浪费了这次机会。”
孟谨行心底长叹一声,淡淡地答应,“知道了。”
雷云谣又吸了一阵鼻子,带着哭腔说:“接下去几天我没空给你打电话了,邬雅沁结婚让我做伴娘,很多事要帮着办。”
孟谨行一怔,随即喃喃地应着,雷云谣也觉得这通电话打得闹心,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这一晚,夜sè如墨,孟谨行在办公室桌前抽夜至天亮。
早晨,姜琴芳来帮他打扫办公室,推门便被满室烟雾呛得咳嗽不止。
好不容易止住咳,进门开窗通风,散了烟雾回过身来,姜琴芳才看到孟谨行胡子拉碴坐在那里,惊得连连拍着胸口说:“乡长,你怎么都不出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