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啸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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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啸西风-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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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也不想回到中原去,在江湖上干甚麽「成名立万」的事,但要报父母的
  大仇,要免得再遇上强人时受他们侵害,武功却非练好不可。在她内心深处
  ,另有一个念头在激励:「学好了武功,我能把苏普抢回来。」只不过这个
  念头从来不敢多想,每次想到,自己就会满脸通红。她虽不敢多想,这念头
  却深深藏在心底,於是,在计老人处了时候越来越少,在师父家中的日子越
  来越多。计老人问了一两次见她不肯说,知她从小便性情执拗,打定了的主
  意再也不会回头,也就不问了。
  这一日李文秀骑了白马,从师父处回家,走到半路,忽见天上彤云密布
  ,大漠中天气说变就变,但见北风越刮越紧,看来转眼便有一场大风雪。她
  纵马疾驰,只见牧人们赶著羊群急速回家,天上的鸦雀也是一只都没有了。
  快到家时,蓦地里蹄声得得,一乘马快步奔来。李文秀微觉奇怪:「眼下风
  雪便作,怎麽还有人从家里出来?」那乘马一奔近,只见马上乘者披著一件
  大红羊毛披风,是个哈萨克女子。
  李文秀这时的眼力和两年前已大不相同,远远便望见这女子身形袅娜,
  面目姣好,正是阿曼。李文秀不愿跟她正面相逢,转过马头,到了一座小山
  丘之南,勒马树後。却见阿曼骑著马也向小丘奔来,她驰到丘边,口中呼哨
  一声,小丘上树丛中竟也有一下哨声相应。阿曼翻身下马,一个男人向她奔
  了过去,两人拥抱在一起,传出了阵阵欢笑。那男人道:「转眼便有大风雪
  ,你怎地还出来?」却是苏普的声音。
  阿曼笑道:「小傻子,你知道有大风雪,又为甚麽大著胆子在这里等我
  ?」苏普笑道:「咱两个天天在这儿相会,比吃饭还要紧。便是落刀落剑,
  我也会在这里等你。」
  他二人并肩坐在小丘之上,情话绵绵,李文秀隔著几株大树,不由得痴
  了。他俩的说话有时很响,便听得清清楚楚,有时变得了喁喁低语,就一句
  也听不见。蓦地里,两人不知说到了甚麽好笑的事,一齐纵声大笑起来。
  但即使是很响的说话,李文秀其实也是听而不闻她不是在偷听他们说情
  话。她眼前似乎看见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也这麽并肩的坐著,也是坐
  在草地上。小男孩是苏普,小女却是她自己。他们在讲故事,讲甚麽故事,
  她早已忘记了,但十年前的情景,却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眼前……。
  鸡毛般的大雪一片片的飘下来,落在三匹马上,落上三人的身上。苏普
  和阿曼笑语正浓,浑没在意;李文秀却是没有觉得。雪花在三人的头发上堆
  积起来,三人的头发都白了。
  几十年之後,当三个人的头发真的都白了,是不是苏普和阿曼仍然这般
  言笑晏晏,李文秀仍然这般寂寞孤单?她仍是记著别人,别人的心中却早没
  了一丝她的影子?
  突然之间,树枝上刷啦啦的一阵急响,苏普和阿曼一齐跳了起来,叫道
  :「落冰雹啦!快回去!」两人翻身上了马背。
  李文秀听到两人的叫声,一惊醒觉,手指大了冰雹已落在头上、脸上、
  手上,感到很是疼痛,忙解下马鞍下的毛毡,兜在头上,这才驰马回家。
  将到家门口时,只见廊柱上系著两匹马,其中一匹正是阿曼所乘。李文
  秀一怔:「他们到我家来干甚麽?」这时冰雹越下越大,她牵著白马,从後
  门走进屋去,只听得苏普爽朗的声音说道:「老伯伯,冰雹下得这麽大,我
  们只好多耽一会啦。」计老人道:「平时请也请你们不到。我去冲一壶茶。
  」
  自从晋威镖局一干豪客在这带草原上大施劫掠之後,哈萨克人对汉人极
  是憎恨,虽然计老人在当地居住已久,哈萨克人又生性好客,尚不致将他驱
  逐出境,但大家对他却十分疏远,若不是大喜庆事,谁也不向他买酒;若不
  是当真要紧的牲口得病难治,谁也不会去请他来医。苏普和阿曼的帐蓬这时
  又迁的远了,倘若不是躲避风雪,只怕再过十年,也未必会到他家来。
  计老人走到灶边,只见李文秀满脸通红,正自怔怔的出神,说道:「啊
  ……你回……」李文秀纵起身来,伸手按住他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
  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计老人很是奇怪,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计老人拿著羊乳酒、乳酪、红茶出去招待客人。李文秀坐在
  火旁,隐隐听得苏普和阿曼的笑语声从厅堂上传来,她心底一个念头竟是不
  可抑制:「我要去见见他,跟他说几句话。」但跟著便想到了苏普的父亲的
  斥骂和鞭子,十年来,鞭子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头响著。
  计老人回到灶下,递了一碗混和著奶油的热茶给她,眼光中流露出慈爱
  的神色。两人共居了十年,便像是亲爷爷和亲生的孙女一般,互相体贴关怀
  ,可是对方的心底深处到底想著些甚麽,却谁也不大明白。
  终究,他们不是骨肉,没有那一份与生俱来的、血肉相连的感应。
  李文秀突然低声道:「我不换衣服了,假装是个哈萨克男子,到你这而
  来避风雪,你千万别说穿。」也不等计老人回答,从後门出去牵了白马,冒
  著漫天遍野的大风雪,悄悄走远。
  一直走到里许,才骑上马背,兜了个圈子,驰向前门。大风之中,只觉
  天上的黑云像要压到头顶来一般。她在回疆十二年,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天
  色,心下也不自禁的害怕,忙纵马奔到门前,伸手敲门,用哈萨克语说道:
  「借光,借光!」计老人开门出来,也以哈萨克语大声问道:「兄弟,甚麽
  事?」李文秀道:「这场大风雪可了不得,老丈,我要在尊处躲一躲。」计
  老人道:「好极,好极!出门人那有把屋子随身带的,已先有两位朋友在这
  里躲避风雪。兄弟请进罢!」说著让李文秀进去,又问:「兄弟要上那里去
  ?」李文秀道:「我要上黑石围子,打从这里去还有多远?」心中却想:「
  计爷爷装得真像,一点破绽也瞧不出来。计老人假作惊讶,说道:「啊哟,
  要上黑石围子?天气这麽坏,今天无论如何到不了的啦,不如在这儿耽一晚
  ,明天再走。要是迷了路,可不是玩的。」李文秀道:「这可打扰了。」
  她走进厅堂,抖去了身上的雪花。只见苏普和阿曼并肩坐著,围著一堆
  火烤火。苏普笑道:「兄弟,我们也是来躲风雪的,请过来一起烤吧。」李
  文秀道:「好,多谢!」走过去坐在他身旁。阿曼含笑招呼。苏普和她八九
  年没见,李文秀从小姑娘变成了少女,又改了男装,苏普那里还认得出?计
  老人送上饮食,李文秀一面吃,一面询问三人的姓名,自己说叫作阿斯托,
  是二百多里外一个哈萨克部落的牧人。
  苏普不住到窗口去观看天色,其实,单是听那憾动墙壁的风声,不用看
  天,也知道走不了。阿曼担心道:「你说屋子会不会给风吹倒?」苏普道:
  「我倒是担心这场雪太大,屋顶吃不住,待会我爬上屋顶去铲一铲雪。」阿
  曼道:「可别让大风把你刮下来。」苏普笑道:「地下的雪已积得这般厚,
  便是摔下来,也跌不死。」
  李文秀拿著茶碗的手微微发颤,心中念头杂乱,不知想些甚麽才好。儿
  时的朋友便坐在自己身边。他是真的认不出自己呢,还是认出了却假装不知
  道?他已把自己全然忘了,还是心中并没有忘记,不过不愿让阿曼知道?
  天色渐渐黑了,李文秀坐得远了些。苏普和阿曼手握著手,轻轻说著一
  些旁人听来毫无意义、但在恋人的耳中心头却是甜蜜无比的情话。火光忽暗
  忽亮,照著两人的脸。
  李文秀坐在火光的圈子之外。
  突然间,李文秀听到了马蹄践踏雪地的声音。一乘马正向著这屋子走来
  。草原上积雪已深,马足拔起来时很费力,已经跑不快了。
  马匹渐渐行近,计老人也听见了,喃喃的道:「又是个避风雪的人。」
  苏普和阿曼或者没有听见,或者便听见了也不理会,两人四手相握,偎依著
  喁喁细语。
  过了好一会,那乘马到了门前,接著便砰砰砰的敲起门来。打门声很是
  粗暴,不像是求宿者的礼貌。计老人皱了皱眉头,去开了门。只见门口站著
  一个身穿羊皮袄的高大汉子,虬髯满腮,腰间挂著一柄长剑,大声道:「外
  边风雪很大,马走不了啦!」说的哈萨克语很不纯正,目光炯炯,向屋中个
  人打量。计老人道:「请进来。先喝碗酒吧!」说著端了一碗酒给他。那人
  一饮而尽,坐到了火堆之旁,解开了外衣,只见他腰间上左右各插著一柄精
  光闪亮的短剑。两柄短剑的剑把一柄金色,一柄银色。
  李文秀一见到这对小剑,心中一凛,喉头便似一块甚麽东西塞住了,眼
  前一阵晕眩,心道:「这是妈妈的双剑。」金银小剑三娘子逝世时李文秀虽
  还年幼,但这对小剑却是认得清清楚楚的,决不会错。她斜眼向这汉子一瞥
  ,认得分明,这人正是当年指挥人众、追杀他父亲的三个首领之一,经过了
  十二年,她自己的相貌体态全然变了,但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了十二岁年
  纪,却没多大改变。她生怕他认出自己,不敢向他多看,暗想:「倘若不是
  这场大风雪,我见不到苏普,也见不到这个贼子。」
  计老人道:「客人从那里来?要去很远的地方吧?」那人道:「嗯,嗯
  !」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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