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宝贝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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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宝贝文集-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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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我感觉到他的耐心十足。可是我对他并无深刻的印象。
                 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过着一种异常平静的生活。
                 上班对着电脑工作,下班对着电脑写稿。
                 一份电台的兼职做的很辛苦,每天都要给节目拿出一叠稿件。
                 没有任何时间再空出来,认识男孩,和他们约会。
                 最喜欢的休息就是拉严窗帘,在黑暗的房间里睡个不省人事。
                 渐渐得,丧失了语言。
                 和陌生的一个男人一起听音乐会。不停地找话题,对他微笑,或者做个好听众。
                 不管如何,都是一件让我感觉疲惫的事情。
                 我记得他的手轻轻触到我的脸的感觉。
                 他说,甚么都不要想。
                 我只不过是曾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流下泪来。
                 轻易地,在一个下雨的夜晚。
                 如果没有了眼泪,心是一面干涸的湖。
                 记忆中一场非常大的雪。
                 大朵大朵的雪花,在寂静的天空中飘落,无声而激烈。
                 两个女孩趴在窗台上,屏住了呼吸。
                 净说,不知道以后我们会如何。
                 那时她们十六岁,即将考高中。
                 净说,不管如何,我们都不要分开好吗,安。
                 想想看,等我们三十岁的时候,一起在公园里晒太阳,织毛衣。
                 我们的小孩在草地上玩,就和我们一样好。
                 窗外暮色弥漫的操场,整个被纷扬的大雪覆盖。
                 松撑了一把伞,固执地等在楼道口。
                 净皱着眉看了看他。安,我们从另一个出口下去。
                 两个女孩悄悄地溜到楼下,一出校门就笑着尖叫着向大雪奔去。
                 净在大雪里脸冻得痛红,她突然紧紧地抱住安,安,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想象在他的面前再次无声的崩溃。
                 我要告诉他我内心所有的不舍和恐惧。
                 手指上粘稠的粉末,是蝴蝶翅膀上没有颜色的血液。
                 我冷静地谋杀着它们。阳光刺痛我的眼睛。
                 诺言和深情,没有出路的潮水,一次次淹没我。
                 让我丧失着自由,感觉窒息。
                 可是现实中,我只是一个长期不接触阳光的女孩。
                 穿着洗得发旧的白色布裙,写稿至深夜。
                 所有的激情和想象变成心底溃烂的伤疤。
                 放假回家,林来看我。
                 我们出去散步,漫长的安静的散步。
                 沿着河边空阔的大路,可以一直走到郊外的田野。
                 夏天的夜空是繁星灿烂的。凉风如水,空气中到处是植物潮湿的气息。
                 我们走着,没有很多的话。也不看彼此。
                 在稻田边的田埂上,坐下来休息。寂静的夜色象一张沉睡的脸。
                 林说,我一直都想有一天能够有一个农场。
                 我们在一起,你生很多小孩,每天早上围坐在餐桌边,等着我煮牛奶给他们喝。
                 我笑着听他说,看他把我的手轻轻地握住。
                 然后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亲吻过去。
                 那是我们最美好的时光。我知道。
                 发生的同时就在无声地告别。
                 他的电话在深夜的寂静里响起来。
                 还不睡觉?
                 失眠了。
                 你要好好睡觉,知道吗?女孩子这样对自己不好。
                 你干嘛?
                 真是任性的小孩。他在电话那端轻轻地笑。
                 这个耐心的男人,毫不理会我对他的敷衍和反复。
                 我听说过他为他的单位拉来巨额广告的事情,对于这样一个百折不挠的男人来说,这并不是奇迹。
                 他通常过一星期左右打个电话给我,提醒我和他的约会。坚定而又不强求的机智。
                 我只是想见到你。安。相信我。
                 安在酒吧门口看见他。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的样子。
                 平头,锐利的眼神,烟灰的衬衣。
                 他说,这里有你喜欢的音乐。你这个疯女孩。
                 他突然有点无所适从。你居然搞得我很紧张。
                 他有点奇怪地说。没有一个女孩子会让我这样紧张。
                 那是你心中有鬼。安对他说话向来毫不留情。
                 音乐沸腾的狭小空间,弥漫着烟草味和激烈的音乐。
                 每一张忽明忽暗的脸,好象都是一张面具。
                 隐藏着残缺的灵魂来寻欢作乐。
                 只有音乐是真实的。
                 象潮水一样涌动,美丽而恐惧,把人所有的思想淹没。
                 安要了苏打水,坐在吧台边,她等待自己喜欢的曲子。
                 他看着她,她旁若无人的样子,不和他说话就不发一言。
                 他一直觉得她是个任性的孩子。但有时候她的直接和不羁又让人困惑。
                 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突然转过脸对他说。
                 明亮的眼睛,放肆地看着他的尴尬。
                 觉得你很特别。他说。我觉得我们需要互相了解。
                 是吗?她笑着。其实我是个特别无聊的人,你一了解就会没味的。
                 那就让我了解看看。
                 她放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和她的眼睛一样肆无忌惮。
                 不记得是否曾幻想过喜欢的男人。
                 他的头发,他的眼睛,他的气息,他的声音。
                 我只知道如果他在,我会在人群里与他相认。
                 在命运的旷野里,也许没有彼此的线索,只是随风而流离失所。
                 像漂零的种子。
                 但是我的手里还有大把的时间。
                 在变得越来越老之前,在死去之前。
                 等着与他的相约。
                 等着他如约而来。
                 我不知道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给另一个人。
                 林毕业回来的那天,我去火车站接他。
                 我等在夜色中,看着从出口涌出来的人群。
                 忽然感觉内心的惘然。
                 那个蔷薇花架下的少年,和无数个繁星灿烂的夏天夜晚,以及夹在圣经中的发黄信纸,维系了我们整整十年的想象。
                 没有任何安全感的缓慢的完美想象。
                 回想它,好象是一夜空幻的烟花。无声地熄灭。
                 我想着,我也许从没有爱过他。
                 我不知道爱是甚么。
                 但就在那个夜晚,我意识到,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坚实可靠的东西。
                 我们向对方惶恐不安的伸出了手,灵魂如风,却从指间无声地滑过。
                 他送她回家。坚持送她到门口。
                 那就进来坐坐吧。她打开门。
                 满地的书,杂志,英文报纸,CD。一整个书架的书一直堆到屋顶。
                 房间里的一面墙摆满暗色的木质相框,里面是放大的黑白照片。
                 她在福建武夷拍的山谷的晨雾。
                 海面上寂静的日出。
                 乡间田野上的有鸟群飞过的天空。
                 还有她自己。那个神情淡然的女孩。
                 穿着白棉布的裙子,坐在铁轨边的碎石子上。
                 靠在咖啡店的玻璃橱窗边,窗外是暮色里的拥挤人群。在海边的单薄背影,风吹起她的发梢和布裙。
                 他认真地一张一张地看她的照片。
                 照片洗得发黄,看过去散发颓废的气息。
                 去过很多地方吗?
                 是,每年都出去。灵魂需要漂泊。
                 她赤着脚坐在一堆报纸上,一边翻着CD。听音乐吗?最近我在听KAVIN KERN 的钢琴,还不错。
                 他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记得她的眼泪。
                 那个雨天,她的脸贴在他的背上,雨水是冷的,而她的泪是温暖的。
                 你应该过正常的生活。他说。嫁给我,我会让你过正常的生活。
                 她意外得睁大了眼睛。
                 我不会再让你写这些稿子,只让你每天看看菜谱。
                 给我做饭,洗衣服。每天早点睡觉,不许你失眠。
                 她没有笑。
                 她看着他把他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放在她的头发上,象抚摸一朵花一样的小心。
                 那天你把那枝枯萎的玫瑰给我看,你说它已经等了太久。
                 可是你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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