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窗子的阳光照到靠窗的椅子背上的时候,我终于听到门口有人说话了,接着就是开门。开门的是昨天找我爹要身份证的女人,她打开门,转身就走了。
后面跟进来的是燕舞!
我一下子清醒起来,看到燕舞,我就像看到了亲人。
我不停的喊:“嗨,大家好!”
燕舞听到我的叫喊声,在房间里找了半天,就是没有找到我在哪里,我生怕燕舞找不到我就离开了,我就不停的喊“KAO;KAO!”
燕舞抱起我爹蹬下的被子,扔到床上,发现我在柜子里。
燕舞说:“KAO!躲在这里呢”
一把把我从柜子里拖出来,扎上麻袋口,甩上肩,出了旅馆的大门。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三鹿婴儿》 二十五
大街上,比往日更热闹了。一场暴雨,把这个县城的街道冲刷得干干净净,昨天还有的污水沟不见了,那些橘子皮和白菜帮子都不见了,在太阳的照射下,小小的街道有点耀眼。人们的脸上也像被暴雨冲刷过一样,显得清新了。
来这里好几天了,从来都没这么热闹过。
一夜之间,那些带篷的三路摩托车全部换了新样儿,满大街跑的三轮摩托车的棚子上都印上了“东方歌舞团的”演出广告。
我看到富贵的车了!
车顶上架着一个大喇叭,不停的喊:“东方歌舞团……”
富贵的车沿着大街在奔跑,车厢的两边都挂着东方歌舞团的横幅条,车厢里坐着一群人,吹着唢呐,敲着鼓,把这个小县城震的山响,来来往往的人个个驻足观看,我想,这里可能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经过剧场门口,一张东方歌舞团演出的巨幅海报矗立在眼前,一个大大的坛子上面放着我的头像,我仔细看了看,就是我,一点没错。就是我,大的头上还有一个歪着的鼻子。旁边有马三的照片,还有麻幺妹和彩霞穿着三角裤的照片。
燕舞凑近海报仔细的看。
“艺术总监,赵木仙”燕舞用手指着一行行字念道。
“舞台总监,燕舞”他发现了自己的名字!燕舞兴奋极了,背着我就跑,一路上,嘴里就不停的念道:“艺术,总监,舞台,总监”
农贸市场,一道道横幅像彩虹般的跨过街道,整整挂满了一条街,燕舞看着看着就开始搅浑不清了,一路上就是“总监艺术,总监舞台”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三鹿婴儿》 二十六
燕舞往农贸市场走,是要回大棚了。
我真希望燕舞能快点走,快点回大棚,看到我爹能出现在大棚里。
没有!我爹没在大棚!
大棚里空空荡荡,那些箱子都不见了,只有马三在大棚里,坐在地上,对着镜子,用把小剪刀在剪他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子。马三拿出彩霞得摩丝,把头发摸得铮亮,一撮黄毛紧贴着脑门,左右分开。
燕舞把我放在地上,把麻袋口打开,我露出头来,仔细地看看了大棚里,我爹确实不在。
马三跑过来,把残留在手上的摩丝抹在我的头上,看了看我说:“这家伙没带走?”
“我在旅店的柜子里找到的”燕舞边说边往我嘴里塞了一块馒头。
看来我的爹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就连马三都知道。
我爹去了哪里?还有,麻幺妹和彩霞他们都去了哪里?才一晚上,大家都跟消失了一样,我好像是很久没有跟着大棚了,一切变得真快。见不到我爹,我有一种失落感,虽然我是恨他的,但总希望他能在大棚里,怎么说他也是我爹啊。
滴﹏滴﹏滴﹏滴﹏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使富贵的车回来了,我想我爹是不是就在富贵的车上。
富贵跳下车,跑进大棚,对燕舞和马三大喊:“赶紧地”
马三倒腾着两腿就往外跑,跑到富贵的车旁,又跑回大棚,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锤子,拿在手上,往外跑。燕舞也抱起我往外跑,把我丢进车厢里,就上了富贵的驾驶室。
我爹确实不在,不然,富贵的驾驶室燕舞是不可能坐的。富贵的驾驶室只有我爹和彩霞坐过。
马三把锤子别在屁股后面,跳起来去抓车厢板,几次都没抓到车厢板,燕舞又跳下驾驶室,抱起马三,把他丢进了车厢。
我不知道又要去哪里?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三鹿婴儿》 二十七
我就被丢在富贵的车上,看不到外面,车厢板子太高,我头上是火辣辣的太阳,把车厢板烤得发出一股带有铁腥气的油漆味。
一只苍蝇从我头上飞过,停在我汗滋滋的光头顶上,我感觉头顶第六个疤痕处一阵痒痒,紧接着是划了一道线的痒痒,我头顶太光,被太阳一烤,冒着油,苍蝇一下子没站住,滑倒在我的脑门下面的眉毛上停住了,弄得我心里直乐。
起初苍蝇还使劲地扇动两只小翅膀,我感到眼角处似乎有一丝丝凉风了,苍蝇忽闪了几下就停住了,一只翅膀沾上我眼角的汗水,另一只翅膀拍打了两下,也停住了。
我感觉痒痒的,难受极了,我使劲的甩头,想把那只苍蝇赶走,我甩了七八下,苍蝇终于和我脑门上的几滴汗水一起落在我眼前的车厢板上。我看见那只苍蝇挣扎着往前爬了几下,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我就盯着这只苍蝇,看着它在车厢板上,前面鼓起的两只绿色的眼睛,就像两滴绿色的水珠,我左右看,我的影子就在苍蝇的两只绿色的眼睛里晃来晃去。慢慢地,在太阳的照射下变成一块黑色的薄皮,然后一点一点地被太阳烤焦,一只翅膀轻巧的粘在车厢板上,悬挂着苍蝇的整个身体,纹丝不动。
我就这样一直盯着它看,只有看这样的一个小点,我才感觉凉快一些,也只有专注这只苍蝇,才觉得好受些。
从我把它甩在车厢板上,到汗水一点一点的干涸,一直到最后苍蝇变成一具干尸,我把自己的眼睛都看绿了。
我不想听外面的声音,汽车声,喇叭声,叫卖声。头都要爆炸了。
停在汽车旁边的一个卖馒头的,嗓门比谁都大。
“馒头啊,最后几个拉,便宜卖啦!”
旁边可能是他儿子,很稚嫩的声音,听得出来。
“最后几个了,给我吃了!”
“你不能吃!”
“我为啥不能吃?”
“那是卖给别人吃的!”
“为啥别人能吃我不能吃啊!”
“自己做的馒头自己就不能吃!”
孩子一个劲地问什么自家做的馒头自己不能吃,他爹烦了,告诉他说:
“硫磺熏过的,有毒!你不能吃!”
我想起了我中午燕舞塞进我嘴里的馒头,想着这个卖馒头的人说的话,我的胃里就冒出一股酸气,直冲脑门,紧接着就是一团酸呼呼的东西从胃里涌上来,卡到嗓子眼上了,我憋住一口气,就又退回去了。
没能吃到自家馒头的孩子,很不高兴,生气得跑了,从富贵车边经过时,对着车厢板砸了一拳,那只悬挂在车厢板上烤焦的苍蝇就被震掉下去了,我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像个烧红的大铁饼,滚到一边了,映红了西边的半边天。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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