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痛心地说道:“爱妃,朕来得太迟了。”
田贵妃摇了摇头,这轻微的动作竟让她使出了近乎全身的力气,以致那苍白的脸色竟然带了一丝红晕,如梨花溅血,当真是我见犹怜。田贵妃气息微微地说道:“皇上,臣妾不能起来迎驾,皇上恕罪。”
崇祯眼中几乎要流下泪来:“爱妃,朕忙于公务,疏于对你的照顾,是朕害了你。”
田贵妃眼圈一红,道:“皇上千万别这么说,臣妾的身子太弱,又不能替皇上分担什么,是臣妾累了皇上,臣妾的心,一直不安。”
崇祯道:“爱妃说的哪里话?你的病,是早就有的,可是我,真的是一直没有放在心上。”说到这里,突然恨恨地道,“如果朝里的那些个文官武将能抵得上用,朕就不会分心,你也就不会因为思念朕而落下这个病根,这些人都该死,该死啊!”
田贵妃道:“皇上不要说狠话了,臣妾的病是一直就有的,臣妾只盼着能多活一天,多伺候皇上一天,就是臣妾前世修来的福分,就是臣妾有一天真的不在了,身在黄泉,臣妾也会为皇上祈福平安。”
崇祯将田贵妃拥在怀里,道:“爱妃,朕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朕贵为天子,救不得你的性命,朕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提高声音,道,“曹化淳!”
“奴才在!”
“去把太医叫来,朕要他当着朕的面,治好我的爱妃,他若不能,朕灭他九族!”
曹化淳急忙下去,叫小太监:“去把蒋太医叫来,快!”
田贵妃流下泪来,说道:“皇上,妾身自己的身子差,其实与太医无关,臣妾只盼着,皇上能时常抽空来看看臣妾,虽死无憾。”
崇祯也落了泪,曹化淳乖巧地道:“皇上,奴才还是亲自去请太医来吧,不打扰皇上和贵妃娘娘了。”
崇祯道:“你且下去,我不叫你,不得前来骚扰。”
曹化淳应了一声,下去了。随后来到殿外,小太监早迎了上来,曹化淳道:“赶快去给国丈爷去个话,告诉他贵妃娘娘告急了。”
小太监应了一声,曹化淳想想不妥,道:“回来!”小太监站住了,曹化淳道,“你不要去了,咱家亲自去一趟吧,兹事体大,你们说不明白的。”
曹化淳急急地走出祥宁宫,前往国丈田弘遇宅第。这位田贵妃是他当年送进宫来的,这几年,十分得崇祯喜爱,他也凭此得了不少好处。周皇后为人端良恭俭,性情正直,一直不太买自己的账,而这位田贵妃一来之后,得了崇祯的欢心,其实也是他在朝中的靠山,田贵妃的父亲田弘遇也凭此鱼跃龙门,一家富贵,一年来,感念恩情,给他的进账也不少。如今田贵妃将死,这个靠山一倒,以后再行事就不太便利了,若周皇后重新得宠,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如何处理眼前的问题,他和田弘遇还真要好好地商榷。
走着走着,却见前方小太监领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小太监见到曹化淳急忙行礼道:“公公吉祥。太医已经请来了。”
曹化淳道:“蒋太医,贵妃的病如何?你看完后及时向我禀报。”
蒋太医诺了一声,低着头也没再说什么。曹化淳也不等他,只忙着向前走。
走着走着,曹化淳来到了迎他的轿子前,上了轿。小太监们将轿抬起,晃悠一下,曹化淳突然想起一事,拉开轿帘,问随行的小太监:“刚才过去的可是蒋太医?”
小太监道:“是,刚才过去的可不是他。”
曹化淳应了一声,将轿帘拉上,只走得几步,又将轿帘拉开,道:“他刚才和我说了什么?”
小太监道:“没说什么。”
曹化淳低声自语了一句:“不对啊。”想起往日这太医见了自己,又是请安又是问候的,话可是不少,今日怎么竟然如此无礼,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种不祥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又问小太监:“你今日见太医,有没有什么与往日不同之处?”
小太监道:“也没有什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不过,小的只觉得今天太医先生他的脚步健朗了许多,以前小的见他,走路是有些瘸的。”
曹化淳微一思索,突然脸色大变,道:“赶快回去。这里面有问题!”
祥宁宫内,崇祯与田贵妃拥在一起流泪,小太监进来道:“皇上,太医到了。”
崇祯站了起来,怒道:“他怎么才来?唤他上来。”
身材高大的蒋太医走了进来,跪下道:“皇上吉祥。”
崇祯急道:“吉什么吉?快过来给朕的爱妃看看!你们这些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治不好爱妃的病,朕灭你九族。”
蒋太医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径直向崇祯走去。
蒋太医不去看躺在病床上的田贵妃,却站在崇祯面前,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崇祯怒道:“你看着朕干什么?去给爱妃瞧瞧!”
蒋太医镇定地说道:“回皇上的话,臣有一事相告。”
“说!”
蒋太医微微一笑:“有人托臣给您带个好。”
崇祯问:“何人?”
“袁督师!”
随着这话音一落,只见寒光一闪,在田贵妃的惊叫声中,一柄刀直刺向崇祯的颈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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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沉浮 三(1)
坤宁宫内,周皇后素衣素面,正对着一座巨大的沉香炉,眼睛微闭,敲打着一只木鱼默诵经文。袅袅余烟,绕梁不绝。
小宫女玉儿急匆匆地跑进来,叫道:“皇后娘娘,有好事了!”
周皇后睁开眼睛,嗔怒地道:“你毛兔子似的,喊什么啊?”
玉儿吐了吐舌头,跪下道:“奴婢该死,惊扰了娘娘清修,请娘娘治罪。”
周皇后摇了摇头,清瘦的脸上苍白得见不到一点血色,说道:“算了。我吃斋念佛已经近两个月了,在佛祖面前,你这点得罪,又算得了什么?有什么好事把你乐得这样,就说来听听吧。”
玉儿兴冲冲地走过来,道:“娘娘,那个贱婢要死了。”
“胡说!”周皇后站起来,怒道,“你的嘴要放干净些,哪能这样背后说人?仔细我叫人撕烂了你的嘴。”
玉儿吓得连忙又跪下道:“皇后娘娘恕罪,玉儿实在是高兴得过了头,才口出污言的。”
周皇后其实并没有真的生气,她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人家死了,你又高兴什么?田妃她真的要不行了吗?”
玉儿道:“千真万确,听说她昨夜昏死过去了三回,她宫里的丫环说,太医认为她已经没有救了。”
周皇后双眼微闭,双手合十道:“只盼佛祖慈悲,留她一条性命,保她平安。”
玉儿惊奇地说道:“娘娘,那贱——那田妃如此排挤陷害于你,你怎么还为她祈福?”
周皇后道:“后宫原本就是是非之地,争权夺利、恃宠而骄,你恩我怨,都是常事,我早就看得开了。这几年来,皇上国事劳碌,我不能为他分担,反而处处与他拧着,总是拿家国大事来劝说他,他不愿亲近于我,也是常理之中。他在田妃那里找得到快乐,也未尝不是好事。我只担心,田妃病重,皇上若因此心伤再伤了身子,就不太好了。”
玉儿道:“娘娘真是大人大量,我要是娘娘,就做不到这么宽容,那人要是死了,我得放鞭炮庆贺。”
周皇后道:“你小妮子懂什么?母仪天下,不是人人可以做的,做妃子的、做皇后的,其实都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伺候皇上的。皇上平安,我们才能跟着平安,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那是天子的权力,咱们怎能因此而怨恨其他人呢?自古后宫是非多,都是这做臣妾的不明白这个道理啊。”
玉儿道:“皇后娘娘您真是母仪天下的典范!”
周皇后道:“就别拿这话哄我开心了。皇上去了何处?”
“去田妃那里了。”
“田妃倒也不是个糊涂人,”周皇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她病到这个地步,竟然能一连数天不见皇上,怕打扰了皇上的公务,如此说来,她对皇上,也是情真意切的,她既然如此顾大体,我们之间的误会,希望等她过了这一关,可以烟消云散。玉儿,叫人来,起驾!”
玉儿道:“皇后娘娘,您要去哪儿?”
“我们去看看田妃。”
玉儿惊奇地说道:“娘娘你屈尊去看她?”
周皇后道:“她病得如此之重,我不去看看她,于情于理又怎么说得通?她和我一直有心病,以为我因为皇上宠她而怨恨于她,我去看看她,就便解了她这心病,于她的病情,也没准儿会有帮助。”
正说着,突然听得外面一片混乱,只得人声喧沸,一个小太监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
玉儿道:“大胆!你敢不经禀报就闯进娘娘禁宫。”
小太监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地说道:“娘娘恕罪。奴才奉曹公公之命而来,宫中有事发生,请娘娘不要出宫。”
谁主沉浮 三(2)
周皇后怒道:“曹化淳管得也太宽了吧,管到我头上来了?!宫里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叩头如捣蒜:“娘娘息怒,曹公公也没说宫里有了什么事,只是告诉奴才,为安全起见,请宫里各人均不要擅动。小的只是传话的,请娘娘可怜奴才家有老母还需赡养,不要让曹公公怪罪下来,杀奴才全家!”
周皇后气得脸都变了色:“他曹化淳一句话,宫里的人就全都不敢动了?这是什么道理?你且起来!我问你,皇上怎么样?”
“奴才一律不知。只知道,是田贵妃寝宫里出了事,锦衣卫和禁卫军马上就到了,奴才怀疑是有了什么奸人混了进来。”
周皇后道:“如是这样,那还真要防范一些的,你且起来吧。去给我上田妃那里探听下,问问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起身谢恩。正在这时,只听得门外又是一片喧哗,玉儿出去看了看,道:“皇后娘娘,禁卫军到了,已经将宫里围住了。勇卫营提督求见娘娘。”
周皇后道:“我不见了。你只问他,皇上是否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