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地作弄人?命运为何对我这样冷漠凄凉?庐州故乡就在那北斗星下,父母早已西行,负担沉重的姐姐能给我什么帮助?我的归宿何在?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依然凝视着那群星拱簇的北斗,悲从中来,泪如雨下,不禁诉唱道:“
那荧荧七星唤名北斗,
那下面是我故乡所在南直庐州。
北斗啊,你可为迷途的人指明方向,
却不能为我指明路径解除郁忧。
她停了停,又长叹一声,神情悲伤凄厉,续诉唱道:
此刻你为何冷眼斜视将我瞅?
嘲笑我异乡女孤伶伶作多情愁。
情丝已断但仍缠心头伴我走尽这人生路,
来夜里,你点点寒光却只能筛洒在我的坟头。
江淮之间庐州一带妇人,遇有悲伤之事,习惯边哭边诉唱,所诉唱之语即为悲伤之事,借以发泄悲伤,此风俗沿袭至今不绝。
诉唱毕,蒯素英解下腰际的白绫带,打了个活澜幔叩揭豢么笫飨拢≡褚桓鍪实钡闹ρ荆萆斫贝┯谥ρ旧希矶拢缓笥制}呆呆的,望着那绫**神:难道我廿一年华,就这样香消玉殒了么?想到这里,蒯素英心头一阵难过,叹了一声道:“唉,还有什么值得我留念这人世间!”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襟,轻轻一跃,抓住绫带,往颈子上一套,两手一松,刹那间觉得胸闷难熬,脑际“轰”响,本能地想抬手去抓那绫带,可是手再也抬不起来了。辞曰:
可怜异土千金女,
将作南柯一梦人。
时已三更,下弦月自东方升起,皎白如水。胡宜春手按剑柄,正巡逻到北边营地,隐隐听得有人哀叹,声音甚是凄厉悲切。他寻声走去,借着星月之光,朦胧看见那片树林边的一棵大树上,吊着一个白衣人,在微微悠荡。他不暇思索,抽剑出鞘,将长剑掷过去,斩断了绫带,那人“扑通”落地。
胡宜春脚尖一点,三起三落,纵至那人跟前,探手一摸,鼻际尚有如丝气息,于是矮身蹲下,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人的嘴吹进去,如此反复多次。良久,那人身子动了一下,叹了一声,胡宜春站起身来,用衣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自语道:“总算救过来了。”
那人手脚动了动,慢慢睁开疲倦的眼睛,看面前站着一人,知是他救了自己,声音颤抖道:“你何必救我?我还是死了好。”
此时,胡宜春听那人说话声音,注目凝视,方才看清,说道:“噢,这不是蒯姑娘么?为何要寻短见?”
蒯素英长叹一声道:“这是你们男人所不懂的。”
胡宜春扶她起来,道:“有什么事情想不开?还是回去吧。”蒯素英慢慢站起,但两腿发软,不能移步,胡宜春只得将她抱起,向军营走去。
胡宜春但觉触手软温滑腻,柔若无骨,不禁心头一动,面色红至耳后,继而一定神,暗地责备自己:我适才为何没有,现下却生妄念!蒯素英被他那两只有力的手臂搂抱着,暖和和的,无比舒适,于是闭上双目,什么也不想了。
胡宜春把蒯素英抱到姑姑胡云霞的帐前,叫醒姑姑,进入军帐,将她放在姑姑床上,向姑姑叙说了林边所遇之事,并道:“姑姑,你好好劝劝蒯姑娘,侄儿还要去巡营。”说罢转身出帐。
胡云霞是个三十大几的老姑娘,自己也有一段寂寞怅然的经历,对蒯素英亲事失意又是一清二楚,当然理解她的心境,于是倒了一杯热茶,走至床边,左手托着她的后背,轻轻扶起,道:“蒯姑娘,喝口热茶定定心。”
待蒯素英喝完茶,胡云霞又道:“你年纪轻轻的,模样儿又俊俏,有什么事情想不开,要走那条路?是不是为婚姻烦恼?不要紧,尽可对姑姑说,说出来会好些的。”
蒯素英异乡孤女,无人疼爱,此时感到胡云霞像慈母般的可亲,一肚子委屈,一时又说不出来,一头扑到胡云霞怀内,热泪盈眶,嗓音哽咽,喊了一声:“姑姑……”
胡云霞面对这陷入情渊的女孩子,想到自己也曾有类似的苦楚,不觉陪了几滴眼泪,却又一面拉着蒯素英的手,一面替她擦拭腮帮上的泪水,劝道:“好孩子,不要啼哭,你的心思姑姑是知道的。依我看,婚姻之事,不可勉强,总要两厢情愿,在这方面,我与廖家他二叔就深受其苦。”见她低头在那儿静静的听着,又道:“其实你同雄儿接触不久,还谈不上什么情感,没有什么丢不下,割不开的。你父母已故,听说家乡只有一个出了阁的姐姐,婚姻之事你自己尽可作主,日后你意中要有什么合适的人,姑姑给你作伐(做媒)。”
这时蒯素英面色平和了许多,凝神不语,似乎有所感触,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胡云霞道:“快四更天了,我也睡不着了,我们就聊聊吧。孩子,你在想什么?”
蒯素英听了胡云霞一番话,觉得不无道理,她那颗对自己怜爱的心,使自己得到慰解,于是微启樱口道:“姑姑,你真好!”
胡云霞笑道:“傻孩子,你我同病相怜,焉有不关心之理?”
沉默了一会,胡云霞突然问道:“孩子,你看我的侄儿人怎样?”
蒯素英心神一怔,粉脸微红,低声道:“姑姑说的是胡公子?”
胡云霞笑道:“我就这一个侄儿呀,哪还有别人?”
蒯素英低头不语,思潮急涌:年初我到戚家军大营去找廖公子,接待的便是这位胡公子;方才我穷途末路,自寻短见,救我的又是这位胡公子,这难道是天缘巧合么?想到这儿,脸色绯红,轻声道::“他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将军,人也好。”
胡云霞又追问了一句,道:“你可喜欢他?”
蒯素英那少女的羞红已印至脖项,忸怩道:“姑姑,你可叫人家怎么说呀。”
胡云霞轻叹一声道:“我这侄儿戎马倥偬,这几年随俞将军、戚将军,与倭寇奋力作战,已是近二十六岁的人了,还没有讲定亲事。我兄长也曾为他讲了一两户人家的姑娘,他均以‘倭寇未平,誓不婚娶’为由,推辞了。眼下倭寇将平,他也该成家了。他性本忠厚,待人极好,我看你同他倒是颇有缘分,不然你怎么偏偏遇上他?如果孩子你愿意,姑姑倒乐意有你这样一个侄儿媳妇。”
蒯素英的心怦怦地跳,不知怎样说才好,沉吟片刻,道:“我们小户人家怎敢高攀?”
胡云霞听她声口,敢情愿了,只是有所顾虑,便道:“自古以来,‘门当户对’的陈习,不知坑害了多少有情人!我的父兄在这方面是通达的,孩子你不必顾虑。你家开镖局也是正当行业,清白人家,我家先祖通甫公系平民出身,只不过随太祖打天下得了功名,有什么门不当对呢?”
蒯素英沉默不语,良久才道:“好倒是好,只是蒲质柳姿,还不知胡公子看上看不上?”
胡云霞爽然一笑道:“我的侄儿,自有姑姑去说。”
蒯素英娇声道:“但凭姑姑作主。”
二人叙谈天色已经大亮,胡云霞将蒯素英送回她的军帐,便去找胡宜春。
胡宜春巡营刚回,准备就寝,见胡云霞走来,问道:“姑姑,蒯姑娘怎样了?”
胡云霞坐定后,笑道:“春儿对蒯姑娘倒是挺关心的。”
胡宜春给她说得脸色通红,叫道:“姑姑……”
胡云霞笑道:“春儿既关心蒯姑娘,那很好,姑姑把她讲给你做媳妇,怎么样?”
胡宜春道:“姑姑取笑侄儿了。”
胡云霞道:“你当姑姑取笑你?我说的是真话。”见他一时不语,又道:“蒯姑娘人品、容貌都是上等,你打灯笼也找不到!”
胡宜春道:“侄儿已立下誓言,怎能悔誓?”
胡云霞见他不是全然拒绝,似有商量余地,说道:“又念你那本老黄历:‘倭寇未平,誓不婚娶’。现下也不是叫你婚娶,你只要喜欢蒯姑娘,把亲事定了,自然是倭寇平定之后婚娶。”见他仍是低着头不吭声,佯嗔道:‘你亲了人家姑娘的嘴,又搂抱了姑娘家的娇躯,她不嫁给你,,叫她嫁给谁?看形势平定倭寇也只是一、两年内的事情,你已是二十五六岁的汉子,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
胡宜春知道姑姑的脾气,虽是大家闺秀,温文尔雅,但做起事来却从不拖泥带水。她等二表叔等了二十年,祖父母多次劝她绝了念头,另找人家,她只是不依。诚如姑姑所说,蒯姑娘确实是个好女子,若得此女,今生愿也。对呀,我亲、搂了人家,损姑娘家的清誉,叫她如何嫁人?思念至此,终于说道:“此事侄儿怎能作主?还须禀过父母。”
胡云霞笑道:“只要你自肯了,你父母处自有姑姑去说。空口无凭,你须拿一件信物给人家蒯姑娘。”
胡宜春道:“拿什么东西好呢?”在行囊内翻寻了半天,找出了一柄一拃长的刻花象牙折扇,说道:“这是侄儿小时候祖母给的,侄儿一直带在身边,权作信物吧。”
胡云霞接过象牙折扇,道:“姑姑给春儿要一支碧玉簪来。”笑着走了。
却说仲夏时节,天气已热。夕阳只离地三竿,映出半天红霞,更增添了人们烦热的感觉。此时,胡宜秋疾行在闽粤官道上,但见她头扎淡紫色绸巾,身着淡紫色衣裳,腰束丝绦,背后斜插一柄宝剑;海风从左边吹来,吹得她那金丝编就的鸳鸯剑坠不停地飘摇。同时,那海风带来的咸腥潮湿气息,吹在她脸上,使她顿觉清新凉爽。
胡宜秋奉戚继光之命,去广东潮州送信,欲趁天黑前赶过闽、粤交界的分水关,现见路上没有行人,是以施展轻功飞腾之术,疾向南行。
忽觉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放眼望去,前面路右有一片桅园。片刻走近了,只见那如豆儿大小的桅子花,一簇簇挂在树枝上,白里带着淡淡的绿色,实是可爱。
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