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谣- 第8节

　　　　回到府里后，我几乎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厨房，秋蝉忙着准备食材与调料，我忙着清洗买回来的菜。约莫日落时分，皇上在程公公和几名护卫的陪同下带着淑妃外出用膳去了，想必九皇子他们也快回来了，现在开火应该不晚。

　　　　菜单很简单，炒素菜，青椒炒鸡，麻婆豆腐，酸菜粉丝汤，豆瓣鱼，炖鸭子。总之，寻常百姓吃些什么，我便做什么，若是为了保险起见做些脱不掉宫内油腻味的菜肴反倒会招来几位皇子的反感，倒是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原本应该负责准备晚膳的师傅们被我遣散了，厨房里忙活的就只有我和秋蝉，九皇子派了几位丫鬟守在厨房门口准备随时上菜。

　　　　我愈发的紧张起来，中途一个不留神切到了手指，很是流了些血，幸好厨房里便备得有包扎的用品。简单处理了一下后又开始满头大汗的忙活起来，除了几道需要费些时间蒸煮的菜肴之外，其余菜肴都渐渐完成，几位丫鬟也陆续的呈给了几位皇子。

　　　　剩下的菜肴出了锅后由我和秋蝉一道呈了上去，忐忑不安的将双手叠在身前，打量着各位皇子的反应。暗暗懊恼出菜前没有与秋蝉一起尝尝味道，也好及时补救，光顾着忙活把这事儿都给忘了。

　　　　“月华。”

　　　　六皇子这一唤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唯唯诺诺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来道，“奴婢在。”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手艺不精啊，这不挺好吃的吗？以后别这么谦虚，虽说这些菜看上去不怎么样，可尝在嘴里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与宫里的山珍海味不同，清爽可口。”六皇子的一番夸赞让我诧异的抬起头来，回头朝秋蝉微微一笑，如释重负。

　　　　“奴婢谢六皇子夸奖。”

　　　　六皇子的夸赞让我肩上的担子终于卸了下来，退到秋蝉身边后悄悄握住了秋蝉的手，秋蝉见我那一脸怎么也敛不去的笑意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无声的打趣。我朝她做了一个鬼脸，逗得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虽是忙了一下午，浑身酸痛，庆幸的是这些都是值得的。



………【8。】………

　　　　在望鹤逗留的时间只剩下一日，九皇子早已打点好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却没料淑妃染上了风寒，皇上为了不加重淑妃病情决定再在望鹤停留三日。淑妃许是由于常年待在宫中，锦衣玉食的伺候着，变得有些娇惯，这一出了宫，却是有些不适应了。

　　　　我伺候着淑妃午睡后，走出了厢房，淑妃的厢房外有一个小院子，小院子左边是一条回廊，通向府邸的大堂。守门的爷爷说，这座府邸的前一个主人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可自个儿夫人却是天生对花粉过敏的体质，又是心疼夫人又是心疼花儿些，于是便将花花草草全搬进了这个小院子里养着。

　　　　看来这座府邸的前一个主人应该还是个文人雅士了，这院子里养的花花草草多数都是我叫不上名字的，开出的花儿都是些罕见的颜色，一眼望去竟是毫不逊色于那宫阙里的御花园。

　　　　我原本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现代的世界生活节奏快得出奇，哪儿容得了我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到了这尚国后性子倒是渐渐被磨平了许多，闲来无事竟也能在院子里坐上一两个时辰而不觉得腻。

　　　　本想拉着秋蝉一起唠唠嗑，可淑妃午睡旁边需要人候着，我也不便将秋蝉叫出来。淑妃这一病要折腾个三日才能走，如果届时我能恳求淑妃给我一天自由活动的时间兴许还能赶去看看那贞女湖。

　　　　“月华。”

　　　　秋蝉从淑妃厢房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袋银两，塞到了我手上悄悄说，“娘娘说想尝尝望鹤的玫瑰糕，你且上街去买些回来，偷偷带进厢房里，可别让皇上或者太医瞧见了。太医说了，娘娘这几日只可吃一些米粥的。”

　　　　“姐姐，既是太医叮嘱的便是为了让娘娘早日康复，我们做奴才的自是会买，可你也得劝劝娘娘呀。”

　　　　秋蝉摇了摇头，只道，“我若是劝得住娘娘还会出来么，娘娘性子虽淡薄，可脾气却倔得很，我倒是劝了，可也不敢多说。”

　　　　秋蝉的难处我当然明白，于是也没再多说，接过了那一袋银两赶紧上了街。这望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没来几日不说，出行也基本上是跟着皇上一行人，哪儿还谈什么识不识路的问题，才穿了两条大街便不知身处何方。

　　　　耳边竟是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嘈杂的闹市与喧嚣的人群让我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怎么回去的问题，望鹤城如同一座迷宫，小巷子占了整座城的三分之一，从府邸里出来后就一直是穿梭在小巷中，小巷子的空间狭小，周围也没有可以参照的建筑物。所以会找不着回去的路也是理所当然，我其实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路痴而已。

　　　　四处打量着周边的小店，玫瑰糕是望鹤的特产，虽然宫里的糕点师傅也时常会做玫瑰糕呈给皇上和妃子们品尝，可味道却还是比不上望鹤的正宗，淑妃在宫中最爱吃的便是玫瑰糕。此番陪伴着皇上微服出巡路过望鹤可谓是难得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不过奇怪的是走过了两条街我也没发现有卖玫瑰糕的店铺，这可就奇怪了，好歹也是望鹤的一大特色食品怎么竟然连家显眼的店铺都没有。

　　　　正呆在原地踌躇无措时前方三个熟悉的身影让我禁不住像是看到了救星，三步并两步的跑上前去恭敬的道，“奴婢给几位少爷请安。”说来，我一直不习惯将皇子改口为少爷，可为了掩人耳目却是必须逼着自己习惯这个有些陌生的称呼。

　　　　“月华？你跑到大街上来做什么？”六皇子依旧是对我熟络得很，丝毫不在意主仆之间的距离。

　　　　“夫人染了风寒，你应该在夫人身边候着才是。”九皇子将双手藏在袖中，胳膊交叉在胸前，姿势颇为随意。

　　　　我看了看四皇子，以为他也要说些什么，结果他只是附和着点点头，懒洋洋的捋了捋垂在胸前的头发并未出声。

　　　　“夫人嘱咐奴婢出来添置些东西，谁知半路上却迷了路，现在也没找着买那种东西的店铺，所以想向你们打听打听。”

　　　　六皇子听了不以为然的道，“这点小事儿用不着解释那么多，说吧，你要买什么东西？”

　　　　“玫瑰糕。”

　　　　“太医不是叮嘱过夫人这几日只能进食米粥吗，买这玫瑰糕做什么？”六皇子果然起疑了，毕竟淑妃是他的母亲，哪有不惦记自己母亲的道理。

　　　　“夫人在以前便喜欢吃玫瑰糕，到了望鹤后自是想尝尝这正宗的玫瑰糕，买一些在路上吃吃也算一尝所愿。”

　　　　“月华，如今你可是被派去负责老爷用膳后的茶点，如此外行的话却也说的出口？”九皇子一语便揭穿了我不够高明的谎言，这一听，心里多少有些痒痒。

　　　　我本就不是月华，这茶点手艺也是半路出家学的，哪儿懂那些个忌讳，可这句话，我可说不出口。

　　　　见我半天不回话，四皇子适时的替我解了围，“这玫瑰糕隔夜便是没了原本的味儿了，月华大抵也是懂的，可奴才哪儿有不听主子吩咐的道理。九弟你也别为难她，让她去买吧。”

　　　　“可这望鹤我也不是特别熟悉，月华你还是问九弟吧，他可是常年待在宫外的，自是比我和四哥懂得多。”六皇子说。

　　　　我笑着道了声谢，这才抬起头来，宫中的规矩极其严苛，即便是出了宫奴才与主子之间也必须维持着两米的距离。由于一时激动，我忘了这个规矩，向前走了一步。这人山人海的集市，说的话极易被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中，我也是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

　　　　没想我们几人恰巧站在了路中间，左侧肩膀突然一疼，偏过头去正想瞧瞧那个撞在我身上的人长什么模样，却怎么也没料到竟然就这么呆住了。

　　　　尽管那人有些蓬头垢面，穿着简陋，可我怎么也忘不掉那张脸，也怎么也想不到会再见到那张脸。分明自我懂事起就从我的世界中消失，分明我在梦中如何哭喊也不会应我，分明注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看见？

　　　　“爸？”我失了神，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这张在我懂事时因一场车祸而永远离开我的面孔。

　　　　由于震惊与不可置信，我忘记了此刻站在身边的还有谁，也忘了拉住那个人，就这么呆呆的瞪着眼眸看着那人唯唯诺诺的缩着肩膀跑掉了。

　　　　我没有看错，真的是爸爸，那张脸即使再过十年我也不会忘记。真的，是爸爸。

　　　　“月华？”六皇子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这才让我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木讷的看向他，只听见他带着一丝关切的问我，“还好吗？是方才被撞得太厉害，伤到什么地方了吗，怎么哭了？”

　　　　哭了？

　　　　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脸颊，湿湿的，放在嘴边，咸咸的。我竟然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没忘掉那场车祸带给我的绝望和痛苦吗么。原本以为时间会冲淡一些，可仅仅只是一张熟悉的脸便会再次将我推进那个深渊，我根本忘不掉，因为死去的是我的爸妈，不是无关的人，是灵魂的一半。

　　　　“月华。”

　　　　“我没事，我没事。”我哆嗦着手慌乱的想要赶紧擦掉脸上的泪痕，一边笑着一边说，“只是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是我认错了，我没事。”说完连自己也不觉一阵苦涩，竟然慌张到连礼数都忘了，竟然乱成这样子。可时隔那么多年，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再看见和爸爸一模一样的脸，让我如何自制？

　　　　“四哥，六哥，你们先回去吧。”

　　　　九皇子话中有话，四皇子和六皇子会了意，转身离开了。我正想行礼，却没想被九皇子拦了下来。抬起头，模糊中看见九皇子的脸在暖阳的勾勒下格外柔和。

　　　　我来不及多说便被他带到了一条空无人烟的小巷子，低着头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