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砍下你一条手臂、一条大腿作抵。你将来还了我一百万两银子,我把你的断臂、断腿还
你。”郑克爽道:“刚才你说阿珂卖断给你,作价一万两……一万两银子的欠账已一笔勾
销。”
韦小宝大摇其头,说道:“不成,刚才我胡里胡涂,上了你的大当。阿珂是我的老婆,
你怎能将我的老婆卖给我自己?好!我将你的母亲卖给你,作价一百万两,又将你的父亲卖
给你,作价一百万两,再将你的奶奶卖给你,作价一百万两,还把你的外婆卖给你,作价一
百万两……”郑克爽道:“我外婆已经死了。”韦小宝笑道:“死人也卖。我将你外婆的尸
首卖给你,死人打八折,作价八十万两万棺材奉送,不另收费。”
郑克爽听他越说越多,心想连死人也卖,自己的高祖、曾祖、高祖奶奶、曾祖奶奶一个
个都卖过来,那还了得,就算死人打八折,甚至七折六折,那也决计吃不消,这时不敢说不
买,只得哀求:“我……我实在买不起了。”韦小宝道:“好啊。你买不起了,就饶了你。
可是已经买了的却不能退货。你欠我三百八十万两银子,怎么归还?”
公主笑道:“是啊,三百八十万两银子,快快还来。”
郑克爽哭丧着脸道:“我身边一千两银子也没有,那里拿得出三百八十万两?”韦小宝
道:“也罢!没有银子,准你退货。你快将你的父亲、母亲、奶奶、死外婆,一起交还给
我。少一根头发也不行。”郑克爽料想这样胡缠下去,终究不是了局,眼望阿珂,只盼她来
说个情,可是她偏偏站得远远地,背转了身,决意置身事外。他心中大急,瞧韦小宝这般情
势,定是要砍去自己一手一足,不由得连连磕头,说道:“韦香主,我……我害了陈军师,
的确是罪该万死,只求你宽宏大量,饶了小人一命。就算是我欠了你老人家三百八十万两银
子,我……我一定设法归还。”
韦小宝见折磨得他如此狼狈,愤恨稍泄,说道:“那么你写下一张欠据来。”郑克爽大
喜,忙道:“是,是。”转身向卫士道:“拿纸笔来。”可是在这荒岛之上,那里有什么纸
笔?那卫士倒也机灵,当即撕下自己长衫下摆,说道:“那边死人很多,咱们蘸些血来写便
是。”说着便要去拖风际中的尸首。韦小宝左手一伸,抓住了郑克爽右腕,白光一闪,挥匕
首割下了他右手食指的一节。郑克爽大声惨叫。韦小宝道:“用你指上的血来写。”
郑克爽痛得全身发抖,一时手足无措。韦小宝道:“你慢慢写罢,要是血干了不够用,
我再割你第二根手指。”郑克爽忙道:“是,是!”那里还敢迟延,咬牙忍痛,将断了的食
指在衣裾上写道:“欠银三百八十万两正。郑克爽押。”写了这十三个字,痛得几欲晕去。
韦小宝冷笑道:“亏你堂堂的王府公子,平时练字不用功,写一张欠据,几个字歪歪斜
斜,全是败笔,没一个胜笔。”将衣裾接了过来,交给双儿,道:“你收下了。瞧瞧银码没
短写了罢?这人奸诈狡猾,别少写了几两。”
双儿笑道:“三百八十万两银子,倒没少了。”说着将血书收入怀中。
韦小宝哈哈大笑,对郑克爽下颏一脚踢去,喝道:“滚你死外婆的罢!”郑克爽一个跟
头,滚了出去。卫士抢上扶起,包了他手指伤口。两名卫士分别负起郑克爽和冯锡范,上了
一艘小艇,向海中划去。韦小宝笑声不绝,忽然想起师父惨死,忍不住又放声大哭。
郑克爽待不艇划出数十丈,这才惊魂略定,说道:“咱们去抢了大船开走,料得这群天
杀的狗男女追赶不上。”可是驶近大船,却见船队上无舵,一应船队具全无。冯锡范恨恨的
道:“这批狗男女收起来了。”眼见大海茫茫,波浪汹涌,小艇中无粮无水,如何能够远
航?郑克爽道:“咱们回去再求求那小贼,向他借船,最多又写三百八十万两欠据。”冯锡
范道:“他们也只有一艘船,怎么借给咱们?我宁可葬身鱼腹,也不愿再去向这小贼哀
求。”
郑克爽听他说得斩截,不敢违拗,只得叹了口气,吩咐三名卫士将小艇往大海中划去。
韦小宝等望着郑克爽的小艇划向大海,发现大船航行不得,这才划艇远去,都是忍不住
好笑。苏荃见韦小宝又哭又笑,总是难泯丧师之痛,要说些笑话引他高兴,便道:“这郑家
二公子奸诈之极,明明是想抢咱们的大船。小宝,你这三百八十万两银子,我瞧他是非赖不
可。”韦小宝道:“料想这家伙也是不会还的。”苏荃笑道:“你做什么都精明得很,可是
刚才这家伙把你自己的老婆卖给你,一万两银子就算清账,你想也不想,就没口子答应,定
是你爱阿珂妹子爱得胡涂了。那时候,他就是要你倒找一百万两银子,我瞧你也会答应。”
韦小宝伸袖子抹了抹眼泪,笑了起来,说道:“管他三七二十一,答应了再说,慢慢再跟他
算账。”方怡问道:“后来怎么才想起原来是吃了大亏?”
韦小宝搔了搔头,道:“杀了风际中之后,我心里再没什么担忧的事,忽然间脑子就清
楚起来了。”他本来也没对风际中有丝毫怀疑,只是内心深处,总隐隐觉得有个极大的祸
胎,到底是什么祸胎,却又说不出来,只是没来由的害怕着什么,待得风际中一死,立时如
释重负,舒畅之极,心想:“说不定我早就在害怕这贼,只是连自己也不知道而已。”
众人迭脱奇险,直到此刻,所有强敌死的死,逃的逃,岛上才得太平。人人都是感到心
力交瘁。韦小宝这时双脚有如千斤之重,支持不住,便躺在沙滩上休息。苏荃给他按摩背上
被风际中点过的穴道。
夕阳返照,水波摇幌,海面上有如万道金蛇竞相窜跃,景色奇丽无方。众女一个个坐了
下来。过不多时,韦小宝鼾声先作,不久众女先后都睡着了。
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方怡先行醒来,到韦小宝旧日的中军帐茅屋里弄了饭菜,叫众人
来吃。大堂上燃了两根松柴,照得通屋都明。八人团团围坐,吃过饭后,方怡和双儿将碗筷
收拾下去。
韦小宝从苏荃、方怡、公主、曾柔、沐剑屏、双儿、阿珂七女脸上一个个瞧过去,但见
有的娇艳,有的温柔,有的活泼,有的端丽,各有各的好处,不由得心中大乐,此时倚红偎
翠,心中和平,比之当日丽春院中和七女大被同眠的胡天胡帝,另有一番平安丰足之乐,笑
道:“当年我给这小岛取名为通吃岛,原来早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们七位姐姐妹妹都要做我
老婆,那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逃也逃不掉的了。从今而后,我们八个人住在这通吃岛上寿与
天齐,仙福永享。”
苏荃道:“小宝,这八个字不吉利,以后再也别说了。”韦小宝立时省悟,知她不愿意
听到任何与洪教主有关之事,忙道:“对,对!是我胡说八道。”苏荃道:“施琅和郑克爽
回去之后,多半会带了兵来报仇,咱们可不能在这岛上长住。”众人齐声称是。方怡道:
“荃姐姐,你?咱们到那里去才是?”苏荃眼望韦小宝,笑道:“还是听至圣宝的主意
罢。”韦小宝笑道:“你叫我至圣宝?”苏荃笑道:“若不是至圣宝,怎能通吃?”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我名字中有个宝字,本来只道是个小小的宝一对,什么一对
五,板凳两张,原来是至圣宝。”眼望众女一齐瞧着自己,微一沉吟,说道:“中原是去不
得的。神龙岛离这里太近,那也是不好。总得去一个又舒服、又没人的地方。”
可是没人的荒僻地方一定不舒服,舒服的地方一定又人多。何况韦小宝心目中的舒服,
既要赌博,又要看戏文、听说书,诸位般杂耍、唱曲、菜肴、点心、美貌姑娘无一不是越多
越繁华之地那是决计难以住得开心的了他一想到这些风流热闹,孝心忽动说道:“我们在这
里相聚也算是十分有趣只不知我娘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又是怎样?”
众女从来没听过他提起自己的母亲,均想他有此孝心,倒也难得,齐问:“你娘这时候
在那里?”有的更想:“你娘便是我的婆婆,自该设法相聚服侍她老人家。”
韦小宝叹了口气,说道:“我娘在扬州丽春院。”
众女一听到“扬州丽春院”五字,除了公主一人之外,其余六人登时霞扑面,有的转过
脸去,有的低下头来。
公主道:“啊,扬州丽春院,你说过的,那是天下最好玩的地方,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玩
的。”方怡微笑道:“他损你呢,别听他的。那是个最不正经的所在。”公主道:“为什么
不正经?你去玩过吗?为什么你们个个神情这样古怪?”方怡忍住了笑不答。公主搂住了沐
剑屏的肩头,说道:“好妹子,你说给我听。”沐剑屏胀红了脸,说道:“那……那是一所
妓院。”公主兀自不解,问道:“他妈妈在妓院里干什么?听说那是男人玩的地方啊。”方
怡笑道:“他从来就爱胡说八道,你只要信了他半句,就够你头痛的了。”
那日在丽春院中,韦小宝和七个女子大被同眠,除了公主掉了老婊子毛东珠之外,其余
六女此刻都在跟前。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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