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先到娘舅家去转一转出来的时候一定比进去的时候神气得多。
但今天却很例外。
他们走过娘舅家的时候居然连停都没有停下来而且胸挺得很高。看他们走路的样子就知道口袋决不会是空的。
麦老广又放心又奇怪:“唔通呢班契弟改行做贼?点解突然有这么多钱?”契弟并不完全是骂人的意思有时完全是为了表示亲热。
这次的有四个人还没进门麦老广就迎了上去用他那半生不熟的广东官话打招呼道:“你们今日点解这么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广东人说官话。
好在郭大路已听惯了就算听不懂也猜得出。笑道:“不是人来得早是钱来得早先给我们切两只烧鹅五斤脆皮肉再来个油鸡。”麦老广眨眨眼道:“唔饭酒?”郭大路道:“当然要你先去拿几斤来等等一齐算给你。”他说话的声音也响了因为他身上有锭足足十两重的金子。
既然是为了要打听谁家被偷的消息花他们十来两金子又何妨肚子饿的时候连话都懒得说怎么能打听消息?所以他们的良心上连一点负担都没有。
酒渐渐在瓶子里下降的时候责任心就在他们心里上升起来。
喝了人家的酒就该替人家做事。
他们绝不是白吃的人。
于是郭大路就问道:“这两天你可听到什么消息没有?”没有。
城里最耸动的消息就是开杂货店的王大娘生了个双胞胎。
大家开始奇怪了。
郭大路道:“也许他们不是在这里偷的。”燕七道:“一定是。”郭大路道:“那么这地方为什么没有被偷的人?一夜间偷了这么多人家是大事城里早该闹翻天了。”燕七道:“不是没有而是不说不敢说。”郭大路道:“被偷又不是件丢人的事为什么不敢说?”燕七道:“一个人的钱财若是来路不正被人偷了也只好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郭大路笑道:“这么样说来可就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反正已尽了力是不是?”这时酒已差不多全到了他的肚子里已快将他的责任心完全挤了出来。他忽然觉得轻松得很大声道:“再去替我们拿几斤酒来。”麦老广还没有走出门门外忽然走进来三个人。
第一人很高穿的衣服金光闪闪好象很华丽;第二人更高瘦得出奇。但这两人长的究竟是什么模样别人并没有看清。
因为所有的目光都已被第三个人吸引。
这人全身都是黑的黑衣、黑裤、黑靴子手上带着黑手套头上也带着黑色的毡笠紧紧压在额上。
其实他就算不带这顶毡笠也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他连头带脸都用一个黑布的套子套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刀一般的眼睛。
这时夜行人的打扮只适合半夜三更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时穿着但他却光明正大的穿到街上来。
他长的是什么样子?究竟是个怎么样子?谁也看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一寸可以让人家看见的地方。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充满了危险。
最危险的当然还是他背后背着的那柄剑。
一柄四尺七寸长的乌鞘剑。
很少人用这种剑因为要将这么长一柄剑从剑鞘中拔出来就不是件容易事那必须有很特别的手法很特别的技巧。
能用这种剑的人就绝不是容易对付的。既然已很困难地将剑拔出来就决不会轻轻易易放回去。
剑回鞘的时候通常已染上了血。
别人的血。
这三个人走进来后就占据了最里面角落的一张桌子显然不愿意打扰别人更不愿意被别人打扰。
他们要的东西是:“随便。”那表示他们既不是为了“吃”而到这里来的也不讲究吃。
不讲究吃得人若不是忧心忡忡就一定是在想别的事。无论他们想的是什么都一定不会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林太平一直在瞧着黑衣人的剑喃喃道:“剑未出鞘就已带着杀气。”王动道:“不是剑的杀气是人的杀气。”郭大路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就算已喝得酩酊大醉也决不会找这人打架。”燕七忽然道:“另外两人我倒认得。”郭大路道:“他们却不认得你。”燕七笑了笑淡淡道:“这算什么象他们这么有名气的人怎么认得我?”郭大路道:“他们很有名?”燕七道:“坐在最外面那个又瘦又高的人叫作夹棍又叫做棍子。”郭大路道:“棍子倒也象夹棍这名字就有点特别了。”燕七道:“夹棍是种刑具无论多刁多滑的贼一上了夹棍你要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要他叫你祖宗他都不敢不叫。”郭大路道:“他也有这种本事?”燕七道:“据说无论谁遇着他都没法子不说实话就算是个死人他也有本事问得出口供来。”王动道:“这人的手段一定很辣。”燕七道:“他还有个外号叫棍子那意思就是‘见人就打’。无论谁落到他的手里都免不了要先被他打的鼻青眼肿再说。黑道上的朋友一遇见他简直就好象遇见了要命鬼、活阎王。”王动道:“他是干什么的?”燕七道:“清河县的捕头。”王动道:“清河县并不是个大地方岂非埋没了人才?”燕七道:“就因为他的手段太辣所以一直升不上去。但无论什么地方有了办不了的大案子都免不了要到清河县去借他。”郭大路道:“那位金光闪闪的仁兄?”燕七道:“他姓金又喜欢金子所以叫‘金狮’但别人在背地里却都叫他金毛狮子狗。”郭大路笑道:“凭良心讲这人倒一点不象狮子狗。”燕七道:“你看过狮子狗没有?”郭大路道:“各种狗我都看过。”燕七道:“狮子狗脸上什么东西最大?”林太平抢着道:“鼻子最大。”燕七道:“什么东西最小?”林太平道:“嘴。”他笑了笑又解释着道:“我小时候养过好几条狮子狗。”燕七道:“你们再看看那人的脸。”从这边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那“金毛狮子狗”的脸。
无论谁看他的脸都无法不看到他的鼻子。
他的鼻子就已占据了整个一张脸的三分之一。
无论谁的嘴都比鼻子宽但他的鼻子却比嘴宽;若是从他头上望下去一定看不到他的嘴因为嘴巴已被鼻子挡住。
郭大路几乎笑出声来忍住笑道:“果然是个特大号的鼻子。”王动道:“他的眼睛一定不太灵。”郭大路奇道:“你怎么知道?”王动道:“因为他眼已被中间的鼻子隔开了所以左边的眼睛只能看到左边的东西右边的眼睛只能看到右边。”他话未说完连燕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大路道:“可是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他的嘴。”燕七忍住笑道:“他的鼻子下面的那个洞就是嘴了。”郭大路道:“那是嘴么我还以为是鼻孔呢。”林太平道:“鼻孔上怎么会长胡子?”郭大路道:“我以为那是鼻毛。”王动道:“所以他吃东西的时候别人往往不知道东西是从哪里吃下去的。”他们虽然在拚命忍住笑但这是实在忍不住了。
郭大路笑得几乎滑到桌子底下去。
那金毛狮子狗忽然回过头瞧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就已足够。
每个人都已感觉到他眼睛里那种逼人的锋芒竟真的有点像是雄师的眼睛连眼珠子都黄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很低现在更低了。
郭大路道:“这人又是干什么的?”燕七道:“也是捕头两年前还是京城的捕头最近听说已升到北九省的总捕头。”郭大路道:“看他穿的就象是个花花公子实在不象是位名捕。”王动道:“他也不象穷光蛋。”林太平道:“他的本事又在哪里?”燕七道:“在鼻子上。”林太平道:“鼻子?”燕七道:“他的鼻子虽大却不是大而无当。据说他的鼻子比狗还灵一个人只要被他嗅过味道无论怎么改扮都逃不了。”林太平道:“这本事道的确不小。”燕七道:“这两人可说全都是六扇门里一等一的顶尖高手若不是什么大案子绝对动不了他们所以……”王动道:“所以你奇怪他们为什么忽然到了这种地方来。”燕七道:“我的确奇怪的很若说他们是为了昨天晚上的案子来的他们的消息怎会这么快?”就在这时街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就好象有人踩到了鸡脖子似的。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个披头散的女人从对面一家房子里冲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拚命拉也拉不住。
到后来这女人索性赖到地上号啕大哭边哭边叫道:“我连棺材本都被人偷去了为什么不能说?……我偏要说。”她越说越伤心索性用头去撞地大哭道:“天呀天杀的强盗呀你好狠的心呀你为什么不留点给我?……整整的三千两金子还有我的饰若是那位好心的人替我找回来我情愿分给他一多半。”那男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用出吃奶的力气总算把她死拖了回去抽空还扭转头勉强笑道:“我们那有三千两金子给人家偷?”郭大路和燕七交换了眼色正想问麦老广:“这人是谁?”但那夹棍却比他们问得更快。
他声音很沉说话很慢每个字说出来都好象很费力。那给人一种感觉他说的每个字你最好都留神去听着。
麦老广道:“这夫妻俩人听说是从开封来的本来做的是棉布生意积了千多两银子准备到这里节节省省的过下半辈子。他们家里若真有三千两金子被人偷了那才真是怪事。”他本不是个多嘴的人但现在嘴上却好象抹了油连官话都突然说的比平时标准多了。
夹棍在听着。
他说得慢听得更仔细象是要把你说的每个字都先嚼烂再吞到肚子里去而且已吞下去就永远不会吐出来。
等麦老广说完他又问道:“他们姓什么?”麦老广道:“男的姓高女的娘家好象是姓罗。”夹棍突然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那黑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此刻忽然道:“午时到了没有?”麦老广道:“刚过午时。”黑衣人道:“拿来。”金狮子迟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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