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懂，挽云，你不会懂……”她慌乱地伸出手想去抱他，把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可是，指尖一触到他，他便闪过了。
“挽云，对不起，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慕天……”
“让我自己呆一会儿好不好？求你，让我自己呆一会儿！”他的目光蓦地转向她，没有一点温度的苍凉的萧瑟的完全陌生的，刺得苏挽云生生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
“请你出去……”他低了头捂了脸，声音压抑着从指缝间传出来，却如一杆大锤，一下一下，把她的心锤得稀烂。
凌乱的脚步渐行渐远，门“咔嗒”一声关上。萧慕天的手却久久地停留在脸上，不愿放开。有那么一刻，他巴不得自己是瞎的，见不到一丝光明。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完完全全地隐在黑暗中，不出现不面对不在记忆中留下一丝一毫！
手机反复在包里振动鸣叫，他没有去接。这个时候，他只想，做一只蜗牛，小心地缩在自己的壳中，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可是只过了几分钟而已，门“咣当”一声开了，凌乱的脚步渐行渐拢，夹杂着苏挽云惊慌失措的声音。
“慕天，文丹来电话了，让我们快去ICU那边……”
他猛地放开手，“怎么回事？”
“妈妈，恐怕……”苏挽云垂了头，不敢去看他。可是，轮椅已经飞一般地掠过她身边，向病房门口疾驰而去。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进去见夏师长……最后一面吧。”苏挽云紧跟着萧慕天出来，还没到ICU跟前，便听到医生的这句话。
“啊……不……”夏文丹成为所有人中第一个爆发的。她一把推开萧慕风和李晓冬冲了进去。萧慕风两口子也随即跟了进去。可是萧慕天没有动，他老僧入定般坐在原地，双手抓紧了轮椅扶手，一动也不动。
“慕天，慕天，我们该进去了。”苏挽云小声地唤，可那人浑然不觉，依旧端端地坐着，不动不笑，除了日渐抓紧的手，紧得那扶手的外包黑色真皮深深地划出一道白来。
“慕天，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我们赶快进去吧，妈妈在里面等我们，再晚，恐怕就……”她转到她面前，想拉开他的手，但，只是徒劳。于是，她慌乱地去拉手闸，手却被人紧紧地抓住，那寒气，刺骨！
“别动！”他的声音暗哑得宛如另一个人，脸上却还带着那个气定神闲的笑：“他们都傻了，挽云。我们不进去，妈妈的心中就会一直有个念想，那口气，她就断不了……咳咳……”他随意一捂嘴，继续笑：“所以，我不去。我是她最钟爱最愧疚最放不下心的儿子，我也是她最骄傲最自豪最引以为荣的儿子，你说，我不去，她敢断气……咳咳咳咳……”这一次，他连嘴都来不及捂，单薄的背便咳得个摇晃不已。
“挽云，你说，我说得对是不对……咳咳……”她慌张身想替他揉背抚胸，手却被那“寒冰”再度攥紧，那双往日深邃沉稳的目蕴了满满的哀求和慌张。
“慕天……”她的泪不知不觉就爬满了全脸，叫她怎么说，叫她怎么答，叫她怎么办？
“咣”的一声，ICU的门再度打开，萧慕风垂着头率先走了出来。
“慕风……”苏挽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会说话，可是不说又怎么样，那个可怕的结果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脸上。
“大哥……”萧慕风还没来得及张嘴，被李晓冬拉着扯着的夏文丹已经疯一般推开她，推开萧慕风，窜到萧慕天的面前“妈妈走了，大哥，妈妈走了，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大哥，你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大哥？”她蹲在他面前，死命地摇着他瘦弱的没有丝毫感觉的双腿。
“文丹，别这样。你哥，他够难受的了。”苏挽云上前，想拉开小姑子。
“你别过来！”她看着她，双目血红：“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为了你，我哥会这样痛苦？我看，你根本就是个灾星，走到哪灾到哪……”
“夏文丹！”一声暴喝，她的手已经被一双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是你的大嫂，所有的事都跟她无关。是我造的孽，由我自己来承担。”
“慕风，我要出院，去给我办出院手续。”
“大哥，你还没好……”
“挽云，推我进去，我要去看看……妈。”他转向苏挽云。
“慕天……”她迟疑着。不敢看他轻抖的唇。
“推我进去，快！”他猛地一声吼：“我要进去……看我妈！”
苏挽云一个激灵，不是因为他的大吼，而是因为，他眼中那晶莹闪烁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的轻轻地虐哈……
☆、68对话
“你想什么呢；三魂少了两魂半？”白雪伸出只手在苏挽云面前晃悠。＇＇。
“没有。”苏挽云的眼光淡淡地停留在窗外。今年元旦春节隔得近，大街上新年的欢乐还没散尽；春节的喜气已招招摇摇。除了萧家；现在恐怕没有哪一家不是在开心地准备着年货吧。
“还说没有；你看看你的眼神，多飘忽……”白雪轻打了下对面人的手；“你们老萧家的事儿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听说节后就上报纸了。”她嘴角一动，撇出个不知是笑是哭的表情。
“这么快？”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他爸这次应该是卷入了官场斗争中；本身又不那么干净；所以……”
“就没想点别的办法？老爷子好歹也是那么一级干部。”
“能想的都想了，那李晓冬的爸在北京那边没少托关系。可是，现在这世道，你在台上时，巴巴的想跟你的人不知有多少；一旦你下台，这巴巴的和你要撇清关系的，一定比当初那拨人还要多……看看吧，这不过就一个月不到的光景，慕风的公司就被查八回了。旗下的旅游公司做熟的线被人抢了，出版社让停业整顿，饭店出了食品安全事件，贸易公司连一单业务也接不了。要不是晓冬她爸还在，估计连总公司都保不住了。”
“那……你家老萧还好吧？”
“怎么说呢，不好也不坏吧。办完他妈的后事，他就很少说话了。感冒一直没好利索，低烧咳嗽那是天天都有。好在，他那事务所接了几个大案子，让他把精力往那上面转移了，比一个人闷着没事做一天瞎想要好些。”苏挽云轻笑：“还有，就是我肚子里这个。每天不管忙到多晚，他也会坐到我身边，一边摸着我的肚皮，一边念《安徒生童话》……”
“《安徒生童话》？”
“有一次，我无意中告诉他，说爸爸是低音阶，最适合给肚皮中的小宝宝念书，让孩子从小就觉得温暖。他就去买了本《安徒生童话》，他说啊，诗词太复杂，儿歌太简单，只有童话最适合孩子。童话之中，安徒生的写得最美……”
“得，你们家老萧将来一定会是个二十四孝老爸……”
“是啊，他对我，对我们的孩子，真的没话说。只是，小雪，我总觉得经历了这件事以后，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常常坐在他的书房里，一坐就是大半夜。有时，还会悄悄地抽上一两支烟。说实话，虽然我们结婚一年了，但我觉得好多事他都藏在心里不对我说。我并不了解他，现在，就更不了解了。”
“哎呀，你想太多了。谁家经这么大的事会没个变化。等过了这段兴许就和以前一样了。”
“可是，我最近一直眼皮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你啊，专家早就说过，眼皮跳是眼睛疲倦的表现。现在怀着宝宝，就别想东想西了。每天开开心心的，迎接小宝宝的到来。我估计，这孩子一生下来，你们家老萧一定会把他宠上天。”
“哪里还用等到孩子落地，他现在都宠他上天了。”她摸着自己已经有些微微向外凸的肚皮：“这个月初，他让人把家里那间客房收拾出来了。然后啊，每天都买些小孩子的东西回来。小床啊，小车啊，小衣服小被子，小鞋小帽，堆了满间屋呢。”
“那就行了呗，你刚刚还怀疑人家这怀疑人家那，人家就是一个好老公好爸爸，你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哎，跟你聊了一下午，感觉心情好了许多。小雪，以后没事多陪我聊聊。”
“夏文丹呢？你们以前在学校不是很谈得来吗，现在又是姑嫂，她回来那么久了，又没事做，不正好可以陪你聊天？”
“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她妈出事以后，她见我就跟仇人似的。再说了，她也在准备和安旭结婚的事，哪还有时间来陪我？”
“结婚？不是吧，她爸爸还，妈妈也尸骨未寒……”
“你别这么想，她也怪可怜的。她在国外读书的事现在都成了她爸接受贿赂的罪证之一，学是没法继续上了。想回慕风那出版社接着去当她的文字记者，这出版社又停业整顿了。一夜之间，她从小生活的美好空间全部碎得七零八落，除了找个人慰藉自己，她还能怎么办。”苏挽云再度转头望向窗外：“真的，小雪，其实，我很理解文丹现在的想法，当年，我爸爸撞人致死接着又意外死亡，妈妈神志不清的时候，我就跟现在的文丹是一样的。那个时候，我多想有个坚强的肩膀可以靠靠。哪怕他什么忙也帮不上，什么话也不说，只要靠靠就好。可是……”
白雪的心一阵乱跳，她低低地说：“对不起，挽云，当年要不是我骗高诚离开，也许……”
“没有，小雪，那些事其实都过去了。我最终不是也找到了一个很坚强的肩膀么？”她笑：“有时回忆起来，与其说我当年被逼无奈嫁给他不如说是我走投无路最终给自己找了一个肩膀。所以，小雪，不要再怪自己。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是一种缘分。有缘的人，自会在一起。而我和高诚，”她顿，即使在心中压抑了千万遍提醒了千万遍，那份痛还是隐隐地涌上来：“这辈子，没有缘分……”虽是艰涩，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