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宗三左文字左右挥动着,为的是想摆脱后面那一具如猫一般轻的身体。
或许是由于左臀部被服部小平太砍伤出血的缘故,使他觉得那把大刀愈来愈重。
同时,他也觉得身上的盔甲变得沉重,仿佛被雨水渗透似的。
这时的义元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即将结束。
因为直到今天早上为止,这还是一场胜利的战争啊!而且他的心中对上洛之战怀有美梦,对于骏河城的留守,他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这样的自己怎么可能被织田的一个小侍卫给击倒呢?)
他认为这些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而这时纠缠在身后的毛利新助让他大感不快,他觉得大刀好沉重,双腿动弹不得,并且也为左臀部的出血埋怨不已。
或许是因为酒醉,他感觉自己耳鸣了。不!或许是风声、雷声、雨声交加,才会令自己感觉到似乎有敌人前来偷袭,也正因为如此,他反而疏忽敌人真的会前来偷袭的事实。
不!或许不明白此事,对义元来说才是一件幸福的事。
如果他知道此事,也许会被毛利新助追赶出帐幕,而造成一场混乱的追杀。
这时,织田的勇士跟随在鬼神一般的信长后面,蹂躏这五千名士兵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方是从暴雨中步步接近,另一方是自以为已经胜利了,而脱下鞋子正开怀畅饮着呢!
信长到最后还是不让士兵们穿上鞋子;而义元为了保持行列的庄重,还要求士兵们穿戴一些不必要的军装,但是现在这些反而造成今川部的不利。
他们在途中尽量地想办法求取凉快。
而且在遭遇奇袭时,更是搞不清自己的武器和军器在哪里,他们在混乱中摸索着,叫骂声、呼唤声此起彼落。
然而,义元却是一无所知。
对于毛利新助的这种执著,他愤怒不已。
“来人啊!难道外面的守卫都死光了吗?”他大声叫唤着。
只是他的声音也被风给吹散了,同时消失在雨声中,再也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了。
“来人啊!来人啊!”
他用力地扭动着腰部,同时将宗三左文字砍向了右边。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觉得头顶上雷声大作。他那巨大的身躯终于向右倾斜了。
他觉得从右腋下面有一股热气直往上冲,浑身力气像被吸尽了似的。
“啊……”
随着这一声叫喊,义元挪动了脚步。
“啊……你……你刺了我……”
义元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右胁腹被毛利新助的刀所刺,他想要拔出刀来。
内心的激怒与肉体的疼痛使他破口大骂:
“你这混蛋!”
他使尽全力地叫了一声。
(完了!)他在心中如此呐喊着。
这时的新助轻快地跳开了,而身体笨重的义元却是全身乏力。
新助了解他的体重,所以很快地离开他。
两人就这样将义元给击倒了,在义元倒下的那一瞬间,新助又像栗鼠一样,跳上义元的胸口,有如骑马一般。
义元勃然大怒地左右晃动着身体,他胸口的白布和鞋子上沾满了泥巴,他已分不清楚眼睛与嘴巴的位置,泪水如瀑布般哗然而下。
这时候——
义元才感觉到人的生命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他愕然地躺在原地……
坦白说,他是骏、远、三这三国的太守,为了掌握天下而举兵上洛的这位大人物,命运似乎要比他人来得好。然而,这一回他却是败在小兵的手下。
他在泥中拼命用手臂搔着头,难道胜败就此决定了吗?这令他感到万分迷惑,但是现实就是这样的呀!
(不行……我不甘心……)
“来人啊!来人啊……”
他蜷缩着身体,拼命地喊着。
“喂!这样不好看吧!”
骑在他胸口上的年轻人,开口大笑着。
“今川的大将,你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吧!乖乖地把你的头给我吧!”
“不!不!我不甘心。”
“这样未免太难堪了吧?你可要原谅我喔!”
“等一下!等一下!”
“难道你有遗言要交代吗?”
“什么?有遗言要交代……”义元不想就这样离开人世——
(难道我就这样死在这里?这怎么可能呢?!)
对于这急转直下的命运,他拼命地反抗。对方也以尖刀相向,看来这似乎不是一场梦。他那染黑的高贵牙齿,仿佛想要咬住什么似的。毛利新助握紧了左拳,一拳打向义元的口中。
“啊……”在义元用力地咬着新助的指头时,他左边的颈子也由冰冷转为一股炽热,同时开始感到疼痛。
最后的愤怒(3)
“你……你……你这个混蛋……”
血与指头从他的口中流了出来。
(难道我就这样死了吗?人的死……)
就在这一股悲愤之中,义元渐渐地丧失了意识。
骏、远、三的太守,今川治部大辅义元,在信长类似于野武士之战术的奇袭下,咬了毛利新助的一根指头之后,即消失于田乐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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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清的激流(1)
信长战后处理的速度,快得令大家吃了一惊。
“在敌将之中,有两人值得我们学习,这两个人在我信长看来,是十分了解武士道的,他们一定会自动退兵的。”
在庆祝的宴席上,赏罚一番之后,信长说:
“其中一人是在大高城的松平元康,另一人是在鸣海城的冈部元信。”
但是众人未必都赞成他的说法。
松平部在丸根的城堡,取下织田的守将佐久间大学盛重的首级;而冈部元信在这数年间,常站在敌人的最前线,使我方陷入苦境。
信长在敌人之中会特别看中这两人,也确实有其独特的见解。
“我看不然,明早我们去追击时,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们一番。”
织田清正如此说道,但是信长只是一笑置之。
“你想,他们两人还会等到明天早上都不动吗?如果他们两人都不动的话,那么大可好好地教训一顿。”
“依您的说法,他们今晚就会退兵吗?”
信长却不回答他,只是说道:
“喝吧!我们再来跳舞吧!”
清正把酒杯贴近唇边,他沉默了。
之后,在天快亮的时候,义元的首级被悬挂在城南的须贺口。信长亲自前往大玄关前的广场,检验义元以外的那些头颅。今川部如雪崩般地回到东方的情报也传来了。
而这情报也正如刚才信长所预料的那样。
在不足一刻的交战中,敌人死亡人数有五百八十三人,伤亡人数共达二千五百人,可谓是全军覆没。
义元的叔父,蒲原宫内少辅氏政的头也在其中,而外甥久能半内氏忠与妹婿浅井小四郎政敏也都阵亡。
骏河的旗头,三蒲左马介义就也战死;旗奉行的庵原美作守元政的头也不翼而飞;军奉行的吉田武藏守氏好、后阵旗头的葛山播磨守长嘉、一族的江###民部少辅亲氏、枪奉行的伊豆权守、左备的侍大将冈部甲斐守长定、前备的侍大将藤枝伊贺守氏秋、先阵的大将朝比奈主计介秀诠等人的头也陆陆续续地被排出来,这难道还不算是全军覆没吗?
他们的传令系统已告崩溃,不见头也不见身躯,只残留一些支离破碎的手足,能够生还者要赶快逃回故里,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斋藤扫部助也被杀,此外,庵原将监、富冢修理亮、由比美作守、关口越中守、石原康盛、井伊信浓守、■田左近将监、饭尾丰前守、泽田长门守、冈崎十郎兵卫、金井主马助、长濑兵卫、富永伯耆守等为世人所知的武将也已经不在了。由此可知骏、远之地人才已空。
在这之中,信长最重视的就是松平元康与冈部元信。
“报告大将!”
在接近中午时,藤吉郎来到信长的身边说道:
“松平元康在昨夜就好像离开了大高城回到冈崎去了。”
当这个消息传来之后,同座的重臣突然彼此对看了一眼。
“原来元康已经回到了冈崎。”
信长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曾经被称为“三河的弟弟”,也曾经住在尾张的元康,对信长说过:
“将来我们一定能携手取得天下。”
当时的竹千代,现在已经十九岁,并且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这是命运之神把他送回了冈崎。
对于这一战,元康的生母,也就是久松佐渡守的内室于大这一方,曾经极力想要沟通织田部与冈崎部避免决战。
然而,这个计划可以说是完全的失败。
元康也考虑到义元的阴险,所以不得不杀了对方的大将,即杀了守着丸根城的信长爱臣——佐久间大学。
但是,正由于元康的胜利,才导致义元的疏忽而在田乐狭间休息,致使信长一方反败为胜。因此,这无法构成他们双方冲突的条件。
“看来那家伙与我之间是有着不可思议的缘分。他竟然平安无事地回到冈崎了。”
既然回到了冈崎,也算是这十余年来的人质生活得到解放了。这时候的元康,一定想要平定三河一带。
“好!一益在吗?泷川一益!”
“是!我在这里。”
“你在往后的一年间要注意元康的行动,有任何事情要赶快回来报告,我会提携他的,你要再三地告诉他。”
“我明白了。”
这时候,充当使者的长谷川桥介也回来了。
“报告!”
“怎么样呀,桥介?”
“正如您所说的,鸣海城的冈部元信已中止抗战,有舍城的意思。”
“哦!除此之外,他又说了些什么?”
“正如您所预料的,冈部元信是个知耻的武士,他说既然他们的主将已经不在,那么他们也不会再待在那里。但是他希望织田殿下能把治部大辅的首级赐给他,好让他带回骏河。”
此刻,这些并坐的重臣们又惊讶地彼此对看着。信长真是料事如神啊!
“哈哈!”
信长快乐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