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年头儿,大小姐更不容易应付啊!这话又说回来了,你究竟相信哪一个,这ae?你的
意思,旁人也不必多扯淡。只是这个孩子,也许马上就得要人关照她。你有机会,关照她一
点就是了。时候已然是不早,我还得赶出城去,我要吃饭了。”于是喊着伙计取了饭来,倾
了菜汤在饭碗里,一口气吃下去几碗饭,才放下碗筷,站起来道:“咱们是后会有ae?。”
伙计送上手巾把,他一面揩着,一面就走。家树始终不曾问得他到哪里去,又为了什么缘故
要走,怔怔的望着他下楼而去。转身伏到窗前看时,见他背着一个小包袱在肩上,已走到街
心。回过头看见家树,点着头笑了一笑,竟自开着大步而去。
这里家树想着:这事太怪!这老头子虽是豪爽的人,可是一样的儿女情长——上次他带
秀姑送我到丰台,不是很依恋的吗?怎么这次告别,极端的决绝。看他表面上镇静,仿佛心
里却有一件急事要办,所以突然的走了。他十几年前本来是个风尘中的人物,难保他不是旧
案重提。又,这两天秀姑冒充佣工,混到刘家去,也是极危险的事,或者露出了什么破绽,
也未可知。心里这样踌躇着,伏在栏杆上望了一会,便会了酒饭帐,自回家去。
家树到了家里,桌上却放了一个洋式信封,用玫瑰紫的颜色墨水写着字,一望而知是何
丽娜的字。随手拿起来拆开一看,上写着:〃家树,今晚群英戏院演全本《能仁寺》,另外
还有一出《审头刺汤》,是两本很好的戏。我包了一个三号厢,请你务必赏光。你的好友丽
娜。”家树心里本是十分的烦闷,想借此消遣也好。
吃过晚饭以后,家树便上戏院子包厢里来,果然是何丽娜一个人在那里。她见家树到
了,连忙将并排那张椅子上夹斗篷拿ae?,那意思是让他坐下。他自然坐下了。看过了《审
头刺汤》,接上便是《能仁寺》,家树看着戏,不住的点头。何丽娜笑道:“你不是说你不
懂戏吗?怎么今晚看得这样有味?”家树笑道:“凑合罢了。不过我是很赞成这戏中女子的
身份。”何丽娜道:“这一出《能仁寺》和《审头刺汤》连续在一处,大可玩味。设若那个
雪雁,有这个十三妹的本领,她岂不省得为了报仇送命?”家树道:“天下事哪能十全!这
个十三妹,在《能仁寺》这一幕,实在是个生龙活虎。可惜作《儿女英雄传》的人,硬把她
嫁给了安龙媒,结果是作了一个当家二奶奶。”何丽娜道:“其实天下哪有象十三妹这种
人?中国人说武侠,总会流入神话的。前两天我在这里看了一出红线盗盒。那个红线,简直
是个飞仙,未免有点形容过甚。”家树道:那是当然。无论什么事,到了文人的笔尖,伶人
的舞台上,都要篴e染一番的。若说是侠义之流,倒不是没有。”何丽娜道:凡事百闻不如
一见。无论人家说得怎样神乎ae?神,总要看见,才能相信。你说有剑侠,你看见过没
有?”家树道:“剑仙或者没有看见过,若说侠义的武士,当然看过的。不但我见过,也许
你也见过。因为这种人,绝对不露真面目的。你和他见面,他是和平常的人一样,你哪里会
知道!”何丽娜道:“你这话太无ae?据了。看见过,自己并不知道,岂不是等于没有看见
过一样!”家树笑道:“听戏吧,不要辩论了。”
这时,台上的十三妹,正是举着刀和安公子张金凤作媒,家树看了只是出神,一直等戏
完,却叹了一口气。何丽娜笑道:“你叹什么ae??”家树道:“何小姐这个人,有点
傻。”何丽娜脸一红,笑道:“我什么傻?”家树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台上那个十三
妹何玉凤何小姐有点傻。自己是闲云野鹤,ae?ae?要给人家作媒;结果,还是把自己也卷入
了旋涡,这不是傻吗?”何丽娜自己误会了,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一同出门。到了门口,笑
着和家树道:“我怕令表嫂开玩笑,我只能把车子送你到胡同口上。”家树道:“用不着,
我自己雇车回去吧。”于是和她告别,自回家去。
家树到家一看手表,已是一点钟,马上脱衣就寝。在床上想到人生如梦,是不错的。过
去一点钟,锣鼓声中,正看到十三妹大杀黑风岗强梁的和尚,何等热闹!现时便睡在床上,
一切等诸泡影。当年真有个《能仁寺》,也不过如此,一瞬即过。可是人生为ae?情所蔽,
谁能看得破呢?关氏父女,说是什么都看得破,其实象他这种爱打抱不ae?的人,正是十二
分看不破。今天这一别,不知他父女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是否也安歇了呢?秀姑的立
场,固然不象十三妹,可是她一番热心,胜于十二妹待安公子、张姑娘了。自己就这样胡思
乱想,整夜不曾睡好。
次日起来,已是很迟,下午是投考的大学发榜的时候了,家树便去看榜。所幸自己考得
努力,竟是高高考取正科生了。有几个朋友知道了,说是他的大问题已经解决,拉了去看电
影吃馆子。家树也觉得去了一桩心事,应当痛快一阵,也就随着大家闹,把关、沈两家的
事,一时都放下了。
又过了一天,家树清早起来之后,一来没有什么心事,二来又不用得赶忙预备功课,想
起了何丽娜请了看戏多次,现在没有事了,看看今天有什么好戏,应当回请她一下才好。这
样想着,便拿了两份日报,斜躺在沙发上来看。偶然一翻,却有一行特号字的大题目,射入
眼帘,乃是〃刘德柱将军前晚在西山被人暗杀!”随后又三行头号字小题目,是〃凶手系一妙
龄女郎,题壁留言,不知去向。案情曲折,背景不明。”家树一看这几行大字,不由得心里
噗突噗突乱跳起来,匆匆忙忙,先将新闻看了一遍。看过之后,复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仔细
看过一遍之后,再又逐段的将字句推敲。他的心潮ae?落,如狂风暴雨一般,一阵一阵紧
张,一阵一阵衰落,只是他人躺在沙发上,却一分一厘不曾挪动。颈脖子靠着沙发靠背的地
方,潮湿了一大块,只觉上身的小衣,已经和背上紧紧的粘着了。原来那新闻载的是:
刘巡阅使介弟刘德柱,德威将军,现任五省征收督办,兼驻北京办公处长,为政治上重
要人物。最近刘新娶一夫人,欲觅一伶俐女佣服侍,佣工介绍所遂引一妙龄女郎进见。刘与
新夫人一见之下,认为满意,遂即收下。女郎自称吴姓,父业农,母在张总长家佣工,因家
ae?而为此。刘以此亦常情,未予深究。惟此间有可疑之点,即女郎上工以后,佣工介绍
者,并未至刘宅向女郎索佣费,女亦未由家中取铺盖来,至所谓张总长,更不知何家矣!
女在宅佣工数日,甚得主人欢;适新夫人染急症,入医院诊治,女乃常独身在上房进
出。至前三日,刘忽扬言,将纳女为小星。女亦喜,洋洋有得色。因双方不愿以喜事惊动亲
友,于前日下午五时,携随从二人,同赴西山八大处,度此佳ae?。
抵西山后,刘欲宿西山饭店,女不可,乃摒随从,坐小轿二乘,至山上之极乐寺投宿。
寺中固设有洁净卧室,以备中西游人品息者也。寺中僧侣,闻系刘将军到来,殷勤招待,派
人至西山饭店借用被褥,并办酒食上山。
晚间,刘命僧燃双红烛,与女同饮,谈笑甚欢。酒酣,由女扶之入寝,僧则捧双烛台为
之导。僧别去,恐有人扰及好梦,且代为倒曳里院之门。
至次日,日上山头而将军不ae?;僧不敢催唤,待之而已。由上午而正午,由正午而日
西ae?,睡者仍不ae?,僧ae?以为异,在院中故作大声惊之。因室中寂无人声,且呼且推
门入,则见刘高卧床上,而女不见矣。僧犹以刘睡熟,女或小出,缩身欲退,偶抬头,则见
白粉壁上,斑斑有血迹,模糊成字。字云:〃(上略)现在他又再三蹂躏女子,盇e到我
身。我谎贼至山上,点穴杀之,以为国家社会除一大害。我割贼胳臂出血,用棉絮蘸血写在
壁上,表明我作我当,与旁人无干。中华民国×年×月×日夜十二时。不ae?女士气。”文
字粗通,果为女子口吻。僧大骇,即视床上之人,已僵卧无ae?息矣。当即飞驰下山报警,
一面通电话城内,分途缉凶。
军警机关以案情重大,即于秘密中以迅速的手腕,觅取线索。因刘宅护兵云:女曾于出
城之前回家一次,即至ae?家搜索,则剩一座空房,并院邻亦于一早迁出。询之街邻,该户
有父女二人姓关,非姓吴也。关以教练把式为业,亦尚安分,何以令ae?女为此,则不可
知。及拘佣工介绍所人,店东称此女实非该处介绍之人,ae?引女入刘宅之女伙友(俗称跑
道儿的),则谓女系在刘宅旁所遇,彼以两元钱运动,求引入刘宅,一觅亲戚者。不料刘竟
收用,致生此祸。故女实在行踪,彼亦无从答复。
观乎此,则关氏父女之暗杀刘氏,实预有布置者。现军警机关,正在继续侦缉凶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