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先生连连摆手:“聪明有聪明的办法,笨有笨的办法,谁叫咱们是吃这碗饭的呢?哪怕先主有遗言,武乡侯又真的能取而代之么?还不是要鞠躬尽瘁?”
“前辈此言差矣,我是天子之臣,不过吃着这行师爷的饭而已。”谷师爷并不看好贺敬文,认为他熬不过多久,甚至想劝张前辈也准备好后路。
张老先生也不喜欢这位东家,却又触动了一份情怀,必要留下来,将这叛乱的火苗掐熄了才好。若是自己现在逃了,日后真有生灵涂炭的事情发生,他是会良心不安的。是以极力劝阴谷师爷:“世上最难劝的,反而是聪明人。且留一月,如何?”
谷师爷将身子倾向张前辈,微晃着脑袋道:“前辈这么有把握?”
“你我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张老先生笑得像个弥勒:“到来看龙抬头,东翁没再惹祸,你便依旧与我做同僚,唔,添个彩头,我出十两棺材本儿。若惹了祸,随你走。”
谷师爷在本地做惯了师爷的,也不想挪地方,张前辈能事情办圆了,他也乐见其成。反正他是按月拿钱,多呆两个月也不吃亏。谷师爷道:“也罢,我赚两个钱好过年。”
两人击掌为誓。张老先生便问刑名师爷。谷师爷道:“他呀,被先前那位带走了。”
张先生只得惋惜作罢,又留谷师爷住宿。谷师爷果然说:“晚了,我还是回去罢。”张先生笑道:“这么冷的天,一个人走夜路怪孤单的,我寻个人陪你去。”因命自己的小厮送谷师爷回家,小厮回来,将谷师爷一路遇的什么人,认得的告诉名儿,不认得的说其职守长相,张先生一一记下了。
谷师爷尚不知张先生探着他的底,对他如此熟门熟路能摸进县衙已经有些戒备了。只想等着看这先生如何摆布这新知县。
不幸第二天他早早赶到了县衙,却被告知新县令“水土不服”。
————————————————————————————————
贺瑶芳还没吃早饭,就听说“老爷病了”,还怔了一下:不是伤了么?哪里来的病了?旋即领悟:这是要被软禁了吧?
悄悄看一眼韩燕娘,只见她面色如常,再看罗老安人,她虽皱着眉,也是默认了。贺瑶芳心里摇头,已经能猜着这两人的角色分工了,无非是韩燕娘扮黑脸儿,压着贺敬文不令他自由行动,更不令他写奏本。罗老安人扮白脸,必得是一脸的不忍与无奈:你媳妇儿,我管不了。
这样老安人顶多是一个“软弱慈母”,韩燕娘就是个悍妇。若真是韩燕娘要辖制这母子二人,眼下她光凭弄死几个流寇的威信也是做不到的,母子二人总有一二忠仆,可悄悄传递消息。估计是罗老安人暗中纵容,令仆妇们以为老安人也怕着太太。这样,事情做成了,韩燕娘受其谤,老安人享其利。这算盘真是绝了。
只可惜,这戏一开锣,怎么演就由不得班主了,得看那唱戏的想唱成什么样儿。老安人示弱了,仆妇最会看人脸色,一旦叫他们觉得“太太不好惹”,日后别人在这家里说话,可就没有太太说话管用了。
也不知道韩燕娘跟老安人是怎么讲的,老安人又答应了什么,贺瑶芳只知道,这两个女人口径一致:“你爹病了,要静养。”
这是软禁呐!
贺瑶芳不免有些担心。贺敬文这样的人,撑到了最后,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要像容尚书那等高人,哄着他,怎么哄他就怎么听话。要如汪知府那般压着他,怎么压他怎么反抗,打掉他满嘴的牙,他都不带改口的。就怕韩燕娘这一手触了贺敬文的逆鳞,贺敬文越发犟了起来,他是知县,总不能一直不露面儿。一旦叫他得了机会,怕会作得再厉害。
为此,她找上了张老先生,说了自己的担忧。张老先生笑道:“小娘子既猜着了令堂要做什么,又默许了,眼下就不要再拦着了。不要小瞧了令堂。”
贺瑶芳忧心忡忡道:“我不是小瞧她,只是怕她小瞧了我爹的性子。说起来,哄着他说,未必不成,可谁也不能总这么哄着,一时不慎,没在眼眉前儿没哄着,就要出事儿。是得下狠手来掰,我是怕她开罪了我爹,以后日子难熬。”
张老先生道:“小娘子对令尊颇多不满,对令堂却是真心实意。”
“那不一样的,”贺瑶芳摇摇头,“我这继母,招人疼。你、我、我阿婆,都是在利用人家。不好。得,我这儿猫哭耗子做什么?真个没事儿?”
“真个没事儿,叫令尊静养着就是了。”
这一养,就养了小两个月。
姐弟几个初几天上课的时候还能偶尔听到书房里那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贺瑶芳心里有数,觉得那是她爹在哀嚎。贺成章就住在书房的后面,听着声音觉得不对,有心去看看,却被迁到了罗老安人那里管束居住。
到了过年的时候,贺敬文可是出现了,扶着腰,青着脸,儿女给他拜年,他也不开脸,县丞、教谕等人来拜年,他也不开脸。县丞问他什么时候去州府见上官,他便推说自己“病了”,弄得县丞、教谕都觉得他有点儿作。
过年露了几回面儿,他又神隐了,据说是“水土不服”还没好,又在县衙里没了消息,连生日都没做,白收了县丞等人许多寿礼。出了正月,要准备春耕的时候,他却又露面了。一张脸严肃得紧,走路还一瘸一拐的,看得贺瑶芳都替他疼。
可是再也没说什么要参谁的话了。只贺成章偶尔听过一句:“我才不是舍本逐末,沽名钓誉。”猜之不透,拿去请教张先生。
张先生笑道:“你先看令尊接下来会做什么,看完了,我再与你分讲。”
。。。
 ;。。。 ; ; 前太妃目下最怕的就是听到“楚王”二字,可偏偏“楚王”两个字就是不放过她。她想的是,“如何躲开与楚王的关系”,现实却是,她爹娘必得往楚王那里走一遭不可。朝廷官员,是不须与藩王如何亲厚,甚至与藩王太亲厚了,反会有嫌疑。
可楚王他不一样!
你要对楚王不够恭敬了,皇帝脸上还不太好看,保不齐要记你笔小账,说你给他丢脸了。贺敬文还有一桩短处——他是举人出身,若是进士出身,还要更牛气些,给不给楚王面子,都不好拿他怎么样。若是举人出身,天生就比进士矮一截儿,有些事情上头,就没有那么多人爱帮他说话了。
说穿了,一句话,这回他是拜也得拜,不拜也得拜。
贺瑶芳原本在韩燕娘腿上坐着的,听了彭家娘子这一声儿,整个人都萎了。韩燕娘见她没了精神,只道是小孩子长途跋涉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告一声罪,向老安人请示了一下,便命何妈妈将她带下去,又说贺丽芳:“大姐儿也去歇着罢,看着二姐儿一些儿。”
贺瑶芳:=囗=!娘,我不累啊!让我再听一会儿啊!
然后就被何妈妈给领走了!
#心好累##从重生以来就没有什么如意的事情发生#
此后韩燕娘、老安人与彭娘子等人说的事儿,她就一概不知了,她得应付一下亲姐姐的关心。贺大姐本来就生了一副爱操心的肚肠,又有亡母临终嘱托,平素虽然表现得张牙舞爪,心里其实住着一只老母鸡。前几日路上遇险,更觉得世界真是太危险了,越发要珍惜眼下,关爱家人。
扳着指头一数,最需要担心的就是这个妹妹了——全家数这妹妹年纪最小。
贺瑶芳默默地被何妈妈领到自己的小院儿里,一言不发,准备睡一觉解解闷。她姐却过来“骚扰”她:“你怎么啦?是冷了还是饿了?还是觉得比家里闷?我瞧着比京里好很多啦,京里宅子窄里。喂!别睡了,大冷的天儿,这会儿眯上了,一会儿吃不下午饭,晚上又睡不着了。”
贺瑶芳正在往床上爬,闻言,也不回头,蹬掉了鞋子,钻进了被窝:“冷。你不回你院儿里么?”
自打到了宁乡县,阖家上下便都搬进了县衙里居住。前面是衙门,有大堂、押签房、马房等处,后面便是贺家一家居住的地方了。过了二门,正房是韩燕娘居住,正房后头一进院子,乃是罗老安人的居所,还带一个小小的佛堂。东边儿三个小跨院儿,尽南边儿是张老先生的地盘,次后是贺敬文的书房——他现在住在书房里,最后是贺成章的院子。西边儿三个院子,最南边儿的空了出来做客房,后面便是姐妹俩一人一个院子了。是以贺瑶芳说,这里比京里宽敞。
贺丽芳摇头道:“这会儿回去做什么?刚到地方,夫子也忙呢,又没有功课,我也懒得去看书。我又不是俊哥,以后还要考状元。你怎么了?是……路上吓着了?”最后一句还说得小心翼翼的。
贺瑶芳打起精神道:“并没有,就是觉得没意思,彭娘子说的话儿,半懂不懂的。”到了这儿,她才想起一件事儿来——人生地不熟的,这地方的方言,他们这一行人,就没一个听得懂的!哪怕是张老先生,这位老先生这辈子也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会说官话的,连蒙加猜的倒还好,本地乡民的话……全听不懂!连买菜都不会还价啊。
贺丽芳道:“多听听就行啦,她们也会说官话的。”又笑彭娘子官话讲得不好。
贺瑶芳道:“别笑啦,听不懂旁人说什么,耳朵就白长了。”
她姐姐却不以为意:“她们总是要学官话的。不会说官话的人,到了你面前,也得慢慢儿学着呢。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到你跟前儿了么?爹如今是知县,这宁乡县里,就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