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道:“只怕就应在这几日,明知大祸将至,我无力挽回,只好将外祖母带至山上避祸,其余的,只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窗外风声渐紧,慢慢转为凄厉,从窗缝中钻进来的风将桌上一支红烛吹得奄奄将灭。我起身辞道:“我先回去了,还要去瞧瞧妙玉,今日之言还请大师只记在心里头,不可对别人提起。”
水净忙道:“我送姑娘去罢。听这风声越发得紧了,只怕明儿又要下雪呢。”
我忙道:“不必了,妙玉这人极怪,不喜与外人交道,若她有什么言语冲撞了庵里的人或者是大师,还请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与她计较。她虽然性子孤僻了一些,却是一个极善良灵秀的人。”
水净答道:“这个自然,不过,山上路黑极不好走,我送姑娘到门口罢。”
我从案上提起一盏琉璃灯,把它点燃,笑道:“早就从家里预备了这个来,这个正是天不好的时候点的呢。这样你可放心了罢。”
水净细细玩赏了一番道:“就是这么一个灯也做得这样精致?有了它,就是再大的风也不怕它,下了雨也可以提呢。”
我笑道:“原本是一对,我上山的时候把我的那一个带了来,原本还怕路上颠簸把它打碎了,雪雁竟抱了它一路呢。”
辞了水净,我自往妙玉的住处走去。
今夜没有月光,四处只是黑沉沉的一片,唯有前头大殿里传来晚课的讼经声伴着淡淡的香火味道萦绕在身畔。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我一人,手中提的这盏小小的灯光仿佛是童年时寂寞的萤火,飘荡在无边无涯的未知的黑暗中。
风越来越紧,吹散了我的头发,裹紧了我的裙裾,几乎让我迈不动步子,我无力地倚在路旁的一株梅花的树身上,一种憔悴与无助仿佛从风中而来,让我心身疲惫。
为什么这样忧伤?是从内心深处的一种寂寞在喧闹里又一次控制了我的心。当我决心让爱情成为一种永远的传奇时,这种寂寞与心伤已经注定要陪伴我每个无月无星的深夜。
放弃一个人也许不是太难吧,当行走在漫漫的时间荒原中,愈行愈远之时,那背影总有淡极的那一刻。
可是,又如何放弃自己的一种心情?相思刻骨,当它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血液的流动中已经有了一种叫做忧伤的声音。
傅恒,如果我们之间没有缘分,那么当我穿越到这红楼一梦中来的时候,为什么叫我遇见你?
如果有缘分,为什么?我的出现是原本你的生命中的一个虚无?
啊,若说没奇缘,为何偏又遇见他?
若说有奇缘,为何心事终虚化?
呜呜咽咽,梅花也凋零。红梅落在身上心间,殷红点点,宛若泪痕。正在思量不休,已经听见有女子启窗,曼声问道:“是谁在那里?可是林姑娘吗?”
我忙试泪,应声道:“晚来欲雪,可有好水好茶以飨故人?”
有清婉的声音笑道:“别人来了没有,你来了自然是有的,这么冷的天仔细冻着了,快进来罢。”
我走至妙玉房前,早有小尼迎了上来,另外一个小尼已经在廊下燃起了红泥小炉,扇火烧起水来。我将灯交到小尼手中,自己走进房去。却见妙玉正在灯下盯着几枚铜钱发呆呢。我不由得笑道:“算什么女儿卦呢?”
妙玉起身笑道:“这几日得了一本周易,闲来无事看了几篇,长夜无事因此试它一试。”
我先往火盆前烤了烤手,待妙玉沏上茶来,只是捧着茶杯暖手,笑道:“你倒是好兴致,既然如此,我也打上一卦,请仙师为我看看吉凶如何?”
妙玉瞅瞅我,笑道:“你何用算这个?姻缘早定,富贵不愁的。”
我瞅了瞅她,也笑道:“你早已经出世清净无为,又何用算这个?”
妙玉微微红了脸,道:“你用这铜钱打上一卦吧,只是我解不解得出来还未可知呢,若解错了,你可莫怪我。”
我凝神想了一想,抓起铜钱一把掷去,妙玉自细看一回,掐指算了一算,面色突然变得煞白,道:“这个我解不得。今儿夜也深了,我要先歇了,你先回去吧。”
我自己再斟一杯茶,一饮而尽道:“窗外风声凄厉,似有哀声。明日必有大变。”
见妙玉惊疑的神色,我长叹一声道:“富贵荣华,人事变迁,倶在冥冥变幻无常之中。我不必铜钱也自知道的。”
我对妙玉淡淡一笑道:“你心事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不属于贾府不属于大观园,可是,这对你来说,是幸不是厄。你要等的还早呢,不信,你只等着瞧罢了。”
不待妙玉答话,我已经自小尼手中接过灯,转身而去。走了十几步回首时,见妙玉依然倚着门框,呆呆地立在那里。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元春殇(二)
'更新时间:2008…7…30 9:49:32 本章字数:2989'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元春殇(二)第二日一早,还未起身,已经听到外音房里悉悉簌簌的声音,也许是昨儿受了一点风寒,觉得头痛得厉害,我不由得呻吟一声,叫道:“雪雁,把咱们的天麻头风丸拿一丸来。”
想了一想,又道:“你可别和紫鹃说才好。”
正在闭目养神,只听雪雁急匆匆走过来,把凳子也撞翻了。
我叹道:“小些声罢,我头痛得紧,听不得这么大动静!”
只觉一只柔软温暖的手已经放在我的额头上,那淡淡的兰花香气竟是紫鹃身上才有的。
我一惊,忙启目看时,却不是紫鹃又是哪个?
只见紫鹃穿了一身淡红的衣裳,裙边襟角都绣着复瓣杜鹃花儿,一头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家常的如意髻,贾母给的那支金钗插在鬃边,已然是家常的妇人打扮。可是,她美丽的脸庞上依然笼罩着一层幸福的晶光,另人不可逼视。只是,那原本满是幸福的眼睛中如今却满是担忧的神情,温柔地又带着些责问地望着我。
我拉着她的手,笑道:“新娘子,你不去伺候你相公婆婆,来我这里作什么?”、
紫鹃叹道:“我就知道,一离了我的眼,你还不定生出什么事来呢!你瞧,我只离了一夜,你就病了。雪雁那小蹄子必是只顾自己睡,忘了半夜起来给你盖被子了晾着了。过会子瞧我不打折她的腿?”
我笑道:“好厉害的新娘子!昨儿才成婚今日就要打人了?我不过是昨夜出门时受了一点风,不是雪雁的错。再说,我只是有一点子头疼,又不是什么大病。何用劳师动众的扰得别人也不安生?”
紫鹃忙过来伺候我起身梳洗,又先拿一盅热水来让我喝了一口道:“姑娘用一点子粥再吃那药吧,要不一会子又嚷起胃口疼来了呢。这个药饭后吃好一点。”
我奇道:“林停呢,你不管他么?还有,你没有去给水净师父问早安吗?依规矩,今儿早上你要去给婆母长辈敬茶的。”
紫鹃笑道:“今儿早上天刚亮,林停就和林伯林嫂芳官她们下山去了,我婆婆那里也去过了,正是她让我还来伺候姑娘呢。”
我叹道:“虽说事情紧急,也只让林伯他们先回去照应着罢了。哪有新婚一夜就分开的道理?”
紫鹃张罗着盛上一碗粥,又盛了一碟子小菜让我用早饭。见我吃得还算香甜,紫鹃方才舒了一口气,道:“大事要紧,若果然因为我们误了大事,百死难赎的。”
我笑道:“要不,你也下山去吧。新婚就分开也是不吉的。按规矩,新房要暖一个月才成呢。”
紫鹃冷笑道:“这天下守规矩的多着呢?恩爱到头的又有几对呢?”
她瞅了瞅我,叹道:“再说,你这个样子,我哪里放得下心呢?眼错不见就生出多少故事来?”
我笑道:“罢罢罢,紫鹃大姑娘,我怕了你了。我只说了一句,你就有一百句来嘱咐我。怨不得宝玉说,好好的姑娘,一旦结婚成了媳妇,就要烦人起来了呢!”
紫鹃正要笑着回话,却见鸳鸯气喘吁吁跑了进来,目中含泪,道:“林姑娘,不好了,宫里头元妃娘娘薨逝了。”
我忙问道为:“什么时候的事?”
鸳鸯泣道:“昨儿过午元妃娘娘就要生产了,可是一直到昨儿子时还没有生出来,后来,孩子出来了,可惜生的时候太长,已经憋死了。可惜还是个哥儿呢。后来,元妃娘娘又大出血,不到丑时也没了。可怜元妃娘娘小皇子没保全,自己也去了。”
我心中一沉,因含泪问道:“外祖母知道了不曾?”
鸳鸯道:“昨儿夜里信儿就捎到贾府上了,老爷又叫人一开城门就快马到山上来报信儿,老太太才吃了早饭和水净师父说因果呢,信就到了。”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我点头道:“我先到外祖母那里瞧瞧去。她素日最疼这个孙女儿,这次伤心不同往常。”
及至到了贾母房中,贾母正坐在床头悲泣,水净却端坐在观音像前诵往生咒,一见我来了,贾母一把拉住我的手,哀声道:“你那可怜的元春姐姐没了,孩子也没了。她这样年轻就没了,只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怎么这么忍心?我算是白疼她了!”
见贾母悲痛俗绝,花白的头发更加刺目,我蹲在她的跟前,将头轻轻放在她的膝上,轻声道:“外祖母,逝者已去,还请节哀。若是元春姐姐知道了你为她如此伤心,她在那边也不安心的。”
贾母泣道:“照说还有些日子才生产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