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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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代-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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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和平脸皮厚,挨了骂也不在乎:“白沙,别这么说,机电办批文下来就不算投机倒把啦!再说我们已经有公司了,正式批准的,全是合法的呀!”
  刘白沙一听有公司,警惕性就高了,只见他带着几分蔑视:“有公司了?皮包公司吧?你们哪里来的钱?你有汽车经营许可吗?”刘白沙的口吻像审犯人似的,一连串的问题把两人逼得连口气儿也喘不过来。
  宋沂蒙自从进了门就没说一句话,他听了半天,只有经营许可的问题是问得有点谱儿,其他都纯属无中生有。这刘白沙明摆着不欢迎他们,宋沂蒙十分后悔,真不应该跟崔和平来找刘白沙,这人怎么变成这样子?把几十年的老朋友都看成了贼。
  崔和平也不高兴了,他看看宋沂蒙,不再吱声。没想到刘白沙还没完,他以为逮着理儿了,就拿铅笔敲打着桌面,一字一句说:“我们几个都是干部子弟,我们所做的事一定要对得起前辈,千万不要出问题哟!”
  宋沂蒙站起来就要走,崔和平实在憋不住了,于是气乎乎地对刘白沙说:“白沙,我跟你几十年了,平时我帮你跑腿儿还少吗?这回,我们好不容易才求你一回,怎么就这样啊!”
  宋沂蒙不想跟刘白沙唆,瞬间就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崔和平也气乎乎地跟着朝外走。刘白沙坐在椅子上睬都不睬,头也不抬,重又拿起铅笔在文件上画起了圈儿。
  两个人生了一肚子闷气,离开S部大楼,出门的时候,门卫向他们要会客登记条,他们像根本没听见,头也不回,径自来到大街上。
  “这个白沙,对他来说,自己的全是大事,别人的全是坏事,人家当他是朋友,他却把咱们当阶级敌人。妈的,神三鬼四!”崔和平大声说,好像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宋沂蒙想说,刘白沙不定赚了多少黑钱呢!可他没把握,仅凭猜测也说明不了什么,人家不给咱办事,咱也不能平白无故朝人家身上泼屎。于是他咽口唾沫说:“他是不是更年期?人家说更年期的人就是疑神疑鬼的。”
  崔和平笑了:“你我怎么没更年期?他刘白沙当了大官儿就更年期啦?”宋沂蒙一琢磨,觉得崔和平分析得有水平。当老百姓的刘白沙和当官的刘白沙就是不一样,当副主任的刘白沙和当主任的刘白沙,仅仅是正副职之间,变化就如此之大呢?他将来要是当了部长,那尾巴还不翘到天上?
  他又仔细想了想,其实也不足为奇,干部子弟中间确实有不少牛气哄哄的。不同性格的人有不同的牛法,有人时不时把家族的光荣挂在嘴边上,生怕别人不知道,老爷子的官衔儿仿佛就是护身符;有人总是在寻找高过别人的依据,部长的儿子瞧不起副部长的儿子,长征干部的儿子瞧不起三八式的儿子,甚至把这种差距搞到家里来,妯娌之间也有一比;有人穿着件破蓝布褂子,一件旧棉袄八年也不拆洗,整天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好像他继承了艰苦朴素的作风,可他骨子里鄙视所有的人;有人平时总是点头哈腰、客气话一套套的,可是,当你与他合作过一件事之后,你就会发现他是居高临下般地看人,你给他办事是应该的,可要他给你办事却不那么容易。想着,他听见崔和平说:“干部子弟牛不牛,好像与爹妈有关系,当爹牛的人家一般女儿牛,当妈牛的人家一般儿子牛,爹妈都牛的人家一般儿子、女儿都牛,刘白沙大概就属于爹妈都牛的那一类。”
  

后代 三(10)
回家路上,宋沂蒙看见马路边上有块建筑工地,旧的老式平房被拆除,有好几台蛤蟆夯“砰砰”砸地,就这么几平方厘米几平方厘米地把土地砸平。宋沂蒙想,这真不容易,可这比起若干年前,已经是相当进步的办法了。以前,没有电动的蛤蟆夯,七八个脱光膀子的工人,用绳索拽起一块磨盘大小的夯石,一下子一下子,还吆喝着夯歌。
  在幼时的校园里,几个小孩儿挖了一个小坑儿,种了一棵石榴树,然后一捧捧地埋上土。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小石榴树下踩着,很快就踩平了,踩平了就用小喷壶浇水,浇完水,就在旁边祈求,小树、小树,你快快长大。
  现在,已经有了大型的轧路机,可人们还习惯使用蛤蟆夯、用脚踩,将来会有更好的工具,人们还是用蛤蟆夯、用脚踩。
  宋沂蒙和崔和平正在街上走着。忽然听见有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在背后响起来:“沂蒙,沂蒙!”宋沂蒙猛地回头一看,他看见一家小餐馆,挂着“河北神蚁宴”的招牌,招牌下面站着一个干净利落的中年女人,啊,龙桂华!
  宋沂蒙见了龙桂华,不禁心里一热。龙桂华穿着一件水绿色的布面小棉袄,胸前还是别着一支金黄色的半只莲。她的头发梳得光光的,梳到了后边扎着整齐的发髻儿。她的脸上喜盈盈的,也许是近些日子过得不错。“桂华姐!”宋沂蒙热情地向她打招呼。
  时间还早,饭馆里没有客人。龙桂华亲自给宋沂蒙和崔和平每人斟上一小杯普洱茶,茶很浓,冒着一股香味,这香味特殊,浓香里飘着淡淡的焦味儿,茶叶炒到微微发焦的程度,让茶本色的清香更香,香得人昏昏欲睡。
  “你最近做什么呢?”龙桂华像久未见面的亲姐姐关切地问。崔和平在旁边看着很奇怪,宋沂蒙哪里出来一个姐姐?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宋沂蒙见崔和平那副傻样子,便笑着说:“我们最近参加了一个公司,哦,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和胡炜的朋友龙桂华,她还是我中学的校友呢!这是崔和平,我多年的老朋友!”
  龙桂华听说宋沂蒙搞公司了,心下十分为他高兴。她一直认为宋沂蒙是个有头脑的人,将来肯定有出息。她转身进去,一会儿就取出一盘点心放在桌子上。
  崔和平也不客气,一伸手就拿起一块。这点心小小的、圆圆的,表面沾了薄薄的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崔和平拿起点心就往嘴里送,等到碰上嘴唇,他才看清楚,原来,那黑乎乎的东西都是蚂蚁。崔和平也是个馋鬼,他什么都敢吃,长虫、蛤蟆、油炸蚕蛹,他都吃过。可是,活生生、会爬会动,而且颜色有些发红的蚂蚁,他可不敢吃。
  龙桂华见崔和平犹豫不决的样子,微微笑着,也拿起一块小点心,轻轻地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崔和平见龙桂华神态自若、津津有味的样子,心想,你们女人都敢吃,我一个大男人有啥怕的?于是,他闭着眼睛把点心吃了下去。上百只活蚂蚁在他的喉咙里爬来爬去,搞得他奇痒,可是十分舒服。一会儿,那些蚂蚁不爬了,开始释放一种甜美的液体,微微带着酒香,让他飘飘欲仙、如饮琼浆。
  崔和平吃了一块还想吃一块,龙桂华却阻止他说:“先喝口茶再说……”崔和平按照龙桂华的吩咐,饮了一口普洱茶。那些被嚼碎了的蚂蚁,顺着喉咙进入食道,然后又进入肠胃。顿时一阵燥热从体内产生,直冲头皮,渐渐地,崔和平的后背都淌出了热汗。“出汗了吧!这样子好,把体内的毒素都排出来了,你慢慢感觉。沂蒙你别光看着,也尝尝啊!”
  宋沂蒙也喜欢吃肉,可就不喜欢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他经不住龙桂华劝说,就也取过一块点心吃了下去,谁知不难吃也不好吃,甚至都没出汗。龙桂华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连连点头说:“对,对,因人而宜,一个阳盛阴也盛的人反应会慢些。”说着,宋沂蒙也有了感觉,他的背上有汗,鼻尖上也有汗,汗出完之后,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桂华姐,你咋搞起这个特色餐馆儿来啦?”龙桂华轻轻叹口气说:“说起来话长……”
  大众居的关张,给龙桂华又一次打击,她像个爬坡的人,好容易从伤痛中挣脱出来,开始爬坡,可是没爬多远,就再一次跌落到山脚下。
  她也曾想过找个好男人,再嫁一次算了。有个老字号的厨师长找上门来,带来了他亲手烤制的鸭子。龙桂华看着那被荷叶包着的鸭子,皮是红的、黄的还是黑的?她辨不清,鸭头没了,鸭脚没了,骨头没了,只有几片薄薄的、冒着油、好像涂了颜色的焦皮。女人嫁了人,会不会变成那几片烤鸭?
  有一位刚死了妻子的部长,捧着一扎玫瑰花来看望她,眼神儿里流露着爱慕和真诚。部长的头发白了,他的皮肤细细的,好像没经过风雨。他的话语十分感动人,说话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的,有韵律节奏,仿佛是在吟诵抒情诗。他说她很像他的亡妻。那停在胡同口的小汽车就像一乘花轿,要把龙桂华抬走,做部长太太。然而,她担心这位部长仅需要找一个亡妻的替代物。她的说话,她的表情,她的笑容,她的举止都必须令部长满意,而且还要模仿得很像,如果有一点差别,就会让部长伤感,甚至厌恶。
  一个街道办事处的干部,也是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他自告奋勇为龙桂华找女儿,天天往龙桂华家里跑,每次来都带上各种包子,猪肉大葱馅儿的,萝卜馅儿的,什么馅儿的都有。龙桂华又气又好笑:“我不需要这些……”那干部的脑门儿上出了汗,乘机把领口敞开,瓮声瓮气地说:“今儿,今儿我不走了!”龙桂华气得脸拉了下来:“你不走,我走,我上分局去!”
  

后代 三(11)
自那以后,邻居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她打了那干部一耳刮子,有人说压根儿就没有见那干部出来。龙桂华一出家门儿,就有好几个娘们儿聚在一堆儿,在她的背后议论纷纷。风太大,把声音刮走了,龙桂华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说就说去,有啥用?
  龙桂华无法嫁人,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份心情。她开饭馆儿,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想结识各方面的人,通过这些人帮助去找朱小红。
  大众居关张了,龙家几个姐妹鼓励她去河北太行山中段考察了一次。她发现山里有一处百草畔,那里有着千万座蚁冢,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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