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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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柔情-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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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销魂一刻,当头一镇,果然不同!”

  在小报上一登,肯定好卖。惟一的问题在于,我没有把握是不是真的不同。从理论上说,脑袋上放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应该有区别,但我没试过,因为我至今是光棍一条。假如我知道真有区别,不管是好区别还是坏区别,就可以这么干——我的原则是不能骗人。这个方案的好处是:假如有人无聊到需要壮阳的器械,骗他点钱也属应该,因为想必他的钱也不是好来的。它的不足之处是必须等到我婚后加以试验才能实行。我今年三十九岁了,还是童男子。但我一直在找老婆,还上过电视。我把这些对他汇报过,他问我还有没有正经的。正经的有,但我不能说出来:那就是把那些铁丝笼子当废铁卖掉。那东西戴上去照样做梦,只不过梦到的都是不戴帽子到北极探险——我试验过的。——这一点更不能说,因为众所周知,我梦到的只是南瓜和豆腐——这种狗屁东西只有报废的资格,但是他老逼我把它卖掉;你说他是不是个卑鄙的家伙?他还说:你得干活,不能再泡了——否则另寻高就。听到这里,我决定告辞,否则就没有原则了。当然,告辞也有艺术,不能和他搞翻。我说:我吃好了。其实我还饿着。他说:哎呀,剩了这么多,浪费了不好。我要尽力再吃吃。我说:那我失陪,就这样走掉了。

  这种无梦睡眠器其实不难卖掉,只要找个区教育局的人,让他和下属的学校说一声,就能把这种铁丝筐戴到中小学生头上。但我不想把它戴到入睡的孩子头上,只想把它戴到做爱的秃头男子额上,这就是我的原则。因此,我从饭店里往外走时,心里很不愉快,因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得不牺牲原则:我懒得另外找事干。后来我又变得愉快了:一出了饭店的门,就听见有个女声说道:往后看。于是就见到原来同过事的小朱站在门旁边,原来她在公司时是记录员。那时候她老劝我说,你梦点别的罢,我替你编。有人还给我们撮合过,不过最后没成。她结过婚,有个孩子,这种情况俗称拖油瓶。这一点我是不在乎的,只要人漂亮就成。遗憾的是,这位小朱虽然脸像天使,腿可是有点粗。另外,当时我的情况比现在好,所以有点挑花了眼的感觉——现在不这样了,最近几个月觉得头顶上有点凉快,很快就会需要一个头套。现在我不觉得她腿粗,也许是因为天凉了她没有穿裙子。

  她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我别声张,然后让我和她走。到了没人的地方她说:看见你们俩在里面就没进去。我猜你马上就会出来。她猜对了。她又猜我没吃饱,又猜对了。于是她请我吃饭,我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到了饭桌上,她又猜我和老板搞得不顺心。我说,你怎么都知道?她就哈哈笑着说:这些事我都经历过。原来老板也请她吃过饭,在餐桌上说,自己夫妇感情不好,feel lonely。她听了马上就告辞,老板也说,要了这么多东西扔了可惜,要留下吃一吃。事实证明,这个老板是色鬼、小器鬼、卑鄙的东西,还feel lonely哩,亏他讲得出口来。给这种人当雇员是耻辱,应该马上辞职。她就是这样做的。她做得对。但他没对我说过feel lonely。所以我还要忍受这个坏蛋。我就这样告诉小朱,并且愁眉苦脸,好像我正盼着老板来冒犯我,以便和他闹翻,其实远不是这样的。其实就是老板告诉我他feel lonely,我也不会立即辞职,而是说:对不起,你搞错了,我不是同性恋。我只会逆来顺受,像一匹骟过的马一样。   
 

似 水 柔 情


   吃完了饭,我们来到大街上,这是一条尘土飞扬的街,所有的房子全都一样。我在梦里见过无数条街,没有一条是这样的……小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搀住我的手臂说:走,到你那里去看看。其实我那里她去过了,不过是筒子楼里一个小小的房间,楼道里充满了氨味。不过,她要去就去吧。

  有关这位小朱,我需要补充说,她穿了一件绿色的薄毛衣,并且把前面的刘海烫得弯弯曲曲的。看上去不仅是像天使,而且像圣母——假如信教的朋友不介意我这样说的话。她在我那间房子里坐了很久,谈到她那次失败的婚姻——她前夫有外遇——然后说,你们男人一个好的都没有。这样就把我、她前夫、还有头发花白的老板归入了一类。这使我感到沮丧,不过我承认她说得有道理。就拿我来说,坐在她对面聊着天,心里想的全是推销伪劣产品的主意:劝诱她和我共享销魂一刻,然后把那个劳什子戴到额头上。等到知道了果然不同,就在报上登广告,把这种鬼东西卖出去。在这个弯弯绕的古怪主意里,有几分是要推销产品,几分是要推销我自己,纯属可疑。这无非是要找个干坏事的借口罢了。当然,小朱也同样的古怪。假如她以为所有的男人都是那么坏,何必要跑到其中之一的房子里来。这都是因为我们感到需要异性,然后就想出些古怪的话来……

  等到天快黑时,她起身要走,我起身送她,还没走出房门,她就一把抱住我。因此我们就没有出门,回到屋里那张破沙发上坐下了。她自己说,好久没有个好男人抱住我了——但是她自己刚刚说过,男人里一个好的都没有,这是个悖论。这张破沙发在公共厨房里摆了很久,现在是本屋除床外惟一的家具,油脂麻花的,除了蟑螂,没有谁喜欢它。在两个人的重压之下,它吱吱地响着,好像马上就要散架。于是我们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床上,又过了—一会儿,就开始互相脱衣裳了。

  这是我的一次浪漫爱情,我记述它,统共用了1300个字,连标点符号全在内。说起来我们俩还都是知识分子,填起履历来,用着一种近似黑话的写法——硕研——大家都懂这是什么。根据金西的调查,知识分子在性爱方面行为很是复杂,但我们竟如此简单,以致乏善可陈,我为此感到惭愧。在小朱的上半身裸露出来时,我问了一句:你不是说,我们男人一个好东西都没有吗,为什么……她的小脸马上就变得煞白,眯起眼来,恶狠狠地说道:feel lonely!说着一把把床上的破被子扔到了地下。在这种情况下,再说什么显然不合时宜。至于我们做的事,众所周知,那是不能用文字来表达的。惟一可以补充的地方是,我们在五点到九点之间共做了两次,第二次开始之前,我想过要把那个“无梦睡眠器’’戴上。这样我们的性爱就带有了科学试验的性质,比较不同凡响;但我又怕她问我在这种时候头上为什么要戴个铁丝筐。所以,这个爱情故事也只好这样了。

  我这样对待浪漫爱情是不对的,因此必须再试着描写一下。如果我说,小朱躺在我身边,裸露出一对半球形的乳房,这就是格调低下的写法。因为从这些实际情况之中,可以引伸出各种想像。另一种写法是这样的:在我身边绵亘着一个曲面,上面有两个隆起的地方,说是球体有欠精确,应当称之为旋转抛物面。格调还是不高,因为还有想像的余地。最好直接给出曲面方程,这样格调最高,但是必然遭致小朱的愤恨,因为假若她把我想像成一堆公式,我也要恨。再说,我也不想和一堆公式做爱,所以,这个爱情故事也只能这样了。

  做过爱之后,我和小朱相拥躺着。此时我又问她:为什么要和我做爱。听了这句话,她全身立即僵硬了,似乎马上就要和我闹翻——但是马上又松弛下来,轻描淡写地说:聊点别的吧——不管她怎么说,我感到了她刚才有股冲动,要把我从床上扔下去——然后我问道:聊什么?她更加轻描淡写地说道:比方说,南瓜和豆腐。然后我觉得肚子上疼痛不已,原来是被她咬住了。这使我想起了有一种动物叫做香猪。此种动物和原产于丹麦的长白猪虽是一个物种,终其一世却只能长到二十来斤。死掉后烤熟了就叫做“烤乳猪”,虽然名不副实,却是粤菜中一大美味,十分酥脆,肚子上的皮尤为可口。等她咬够了,松了嘴,那块皮还长在我肚子上。这说明我还不够酥脆。然后她又摸摸我身上的牙印说,谈谈你的南瓜豆腐。这使我想到,她大概是饿了,我这里还有几块饼干。但她不肯吃饼干,反而一再掐我。对于这些古怪的行径,她的解释是:心里痒痒,要发狂。我很怀疑,自己痒了来掐我,是不是真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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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我自己,可以补充说,我很正常,有住房、有收入,既不偷也不抢。惟一的不足是说自己梦到了南瓜豆腐。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到南瓜豆腐,这使我痛恨他们。小朱问过南瓜豆腐之后,我立刻就恨死了她;但表面上却装得心平气和,并且说:南瓜是个红皮南瓜,豆腐是块北豆腐。她听了爬到我身上,并且说:红皮南瓜北豆腐,是吗?然后就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想道:既然大家如此仇恨,就让她掐死算了。然而一个壮年男子又不那么容易被掐死。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我又和她做了一回爱。这件事说来格调不高,但实情就是这样的。然后我就睡着了。

  什么格调高,什么格调不高,你想必已经知道:什么像梦,什么格调就不高。因为我还会做梦,所以我格调不高。而做梦的诀窍就是:假如有人间你梦到了什么,你说:南瓜豆腐!这样就能做梦。这是做梦的不二法门。我把这个诀窍传给你,你以后再不会feel lonely,但是我恐怕你不会这么办。因为做梦耗费你大量的精力,妨碍你大把地捞钱。那天夜里我梦见的就是这个:有很多的人轮番来问我做过什么梦,我一一答道:南瓜豆腐。后来把我问烦了,就说是“西瓜奶酪”。于是他们就翻了脸,动手来揍我……

  那天夜里我醒来时,看到黑夜里有一颗烟火头,还有很浓烈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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