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担心。】
修罗殿并不是为住人而修造的,只在外面设有下仆们用的恭房,很是简陋。这不是问题,问题是雨还未停,要从檐下走到露天的恭房,必然会淋个湿透。
萧煜似乎也没有料到雨势竟这样大,扶着轮圈在檐下停了一会儿,也只能无奈地转了个方向,打道回府。
只是这一转身,就瞧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语琪在跟踪当口被当场抓住,却也不尴尬,只遥遥地望了一眼恭房的方向,又镇定地收回目光,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客气又礼貌地柔声问,“兄长出恭啊?”
萧煜:“……”
对方已经面色铁青,语琪却仍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温言道,“需要妹妹帮忙么?”
萧煜自然是不可能愿意让她帮忙,回到房间之后,他一声不响地推开了语琪去扶他的手臂自己上了床,又把被子一抖,将自己裹了起来,像是要靠它杜绝外界的一切。
语琪用指尖捻了捻,就知道他这床被子同样泛着霉味和潮气,也亏得他忍耐力强,竟将半张脸都埋了进去,也不嫌难受。
摇了摇头,她想在床沿坐下,可萧煜躺的极为靠外,根本没给她留半点儿可以坐的地方。她转头看了看,也没瞧见什么椅子,只好把轮椅拉过来,在床边摆好,又拢了拢衣摆,直接坐在了轮椅的脚踏上。
那脚踏上镶着特制的绣垫,坐起来意外得并不难受,高度也恰到好处,语琪倾了倾身子,正好趴在他枕前,对着他的后脑勺轻轻问,“真的不用妹妹伺候你小解?哦,或许是大解?”
萧煜被子下的手掌紧握成拳,苍白的耳根子气得泛红,“滚。”
她没有滚,却探了身子,从床下叮铃咣啷地寻出来一个黄铜夜壶递给他,语气温和如一位厚道的长辈,“兄妹之间,用不着计较太多。”顿了顿,又以鼓励的口吻柔声道,“来罢,不然你还准备憋到天亮么?”
萧煜在此莫大羞辱之下,毫无意外地发作了。他猛地撑起身子,一手拍翻了她拎着的夜壶,一双黑眸亮得可怕,里面燃着几乎滔天的熊熊怒火。
语琪知道这下是玩儿大发了,讪讪地朝他一笑,视线落在那被打翻在地的夜壶上,“幸好是空的,不然……那什么撒我们俩一身,多不好。”眼见萧煜气得满面通红,她及时噤了声,悄没声息地给他把床帷拉上,顿了顿,视线转了几圈,又顺手带走了那只夜壶。
果然,待她在软榻上迷迷糊糊地几乎快睡着之时,一个含着极深怒气的声音划破了黑暗,带着那仿佛不共戴天之仇,直直地钻进了她的耳膜——
“林——语——琪!”
她微惊醒来,下意识地一翻身,差点给摔下去。
待再一次地穿好靴子,她拎着那只被自己藏起来的夜壶,打着呵欠走过去,只看了捂着小腹、神情焦躁的萧煜一眼,就明了了一切,忍不住勾了勾薄唇,笑了。
语琪没去管萧煜的脸色,将被子掀开一角,把夜壶塞了进去,然后没等萧煜吭声就识趣地背过了身去,摆了摆手,让他随意。
没过一会儿,寂静得唯闻呼吸的房内就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语琪干咳一声,背着手,含笑望着天花板细细地看。
待水声停了,她才转过身来,颇为厚道地没有再挤兑调侃什么,只安静地接过那黄铜的物什,放在了床下。
萧煜则更是避免着一切与她对视的可能,他从脖颈到耳根都浮着一层惹人注目的绯红,拧着脖颈低着头,一副死也不愿看她一眼的模样。
语琪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笑,真的不能笑,这若是一笑,之后别说半月了,半年一年萧煜都不会看自己一眼,跟自己说上一句话,然而——
“噗嗤!”
语琪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就着这个蹲在床前的姿势,她一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萧煜腹部的薄被中,也顾不上嫌弃那被子的霉味,只一个劲儿地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好半天,直到束在脑后的黑发被人一把拽住。
语琪微惊,呀了一声,顺着那不轻的力道仰起了头,“痛痛痛。”
萧煜黑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握住她大把的发丝,丝毫不去管她的呼痛,只冷漠地将这个家伙从自己床前一点一点地扯开。
语琪嘴角的笑容渐渐僵了,她看看他,不得不保持着这个愚蠢的仰头姿势,尴尬地舔了舔唇,认错认得极为麻利,“对不起。”顿了顿,又诚恳地道,“我错了,兄长。”
萧煜看起来像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再跟她说一句话了,在她讨好的笑容下狠狠地皱了皱眉,然后一把拽上了床帷,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一个掷地有声的字——
滚。
第179章 魔宫少宫主·萧煜【18】
那仅仅是第二天晚上而已,可要打消他自弃的想法,让他恢复平和的心态已经这样费劲,叫语琪几乎调动出了所有的精力来应对。
如今的萧煜,虽然于武力上远远及不上她,用不了一只手便轻易制住,可真正算来,却要比以前更难对付。他情绪起伏很大,每次引导内力的尝试失败后,总是会自暴自弃地低落很久,她得使出百般技艺,言语调戏与手下安抚一同进行才能哄得他重新振作起来。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语琪觉得自己正在一天比一天更接近他的内心。
萧煜是一个孤僻的人,他脾气不好,性子偏激又阴晴不定,很少有人能够忍受得了他,就算是有些刻意去接近他的人,也从不曾走进过他的内心。他像是有一个世界,那世界就他一个人,空旷而孤寂,他用沉默把自己关在里面,又用冷漠把人拒之门外,将自己与世隔离。可就在这些他人生最狼狈最痛苦的日子里,他把这个连母亲都拒之于外的世界,渐渐地向她打开。
语琪几乎可以感觉得到,他一天天的靠近和逐渐的依赖。
他对恢复最不抱希望、最绝望的那几天,也是他对她最为依赖的几天。她只要一下床,稍稍离开几步,他的脸色就会沉下去,然后使各种手段把她叫回来,几乎可称花样百出,不是头痛就是腰酸,不是饿了就是渴了,等这些借口都用过,他甚至连想要小解这种事都能拿出来用。
语琪一开始还信他,到了后来不论他怎么装头疼脑热都一概不理会。
萧煜见怎样都不管用,也就不再装模作样了,但失望是真的,他看着她的背影,声音低低地抱怨,“你对我越来越敷衍了。”
语琪嗤得一声笑,微微侧过头来,“狼来了的故事听说过么?同一个谎言撒得次数太多,也就怪不得别人不信你了。”
萧煜不出声了。
语琪还以为他终于消停了,又晾了他一会儿,气定神闲地把手头的事情做完了,才拿起手旁一包白糖糕起身朝床边走去。
她刚在床沿坐下,他就别过脸去,留给她一个冷漠的后脑。
语琪笑了,抬手替他将碎发拢到耳后,“生气了?我都将药移到房里煎了,衣服也挪到房间里洗了,就差在这屋里直接起一座灶台烧水了,你还这样一副态度,怎么看也是该我生气才对。”
她揪揪他耳朵,他躲开,冷着一张脸,仍不说话。
她叹一口气,“再一再二不再三,你用腰酸背痛骗了我两次,总不能叫我再上当第三次罢?”
他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淡淡道,“你说的,我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
“不管做了什么,都值得原谅。”
语琪怔了一怔,随即便笑倒在他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扶着笑酸了的后腰直起身来,连连点头不迭,“是是是,说得对,我原谅,原谅,什么都原谅。”
萧煜轻轻哼一声,凉凉地瞥她一眼,语琪对上他视线,俯身凑过去,轻笑着问,“那你还渴么饿么头疼么腰酸么背痛么?”顿了顿,她唇角一勾,压低了嗓音调戏道,“还需要小解么?”
萧煜耳根微微泛红,大约也觉得那乱七八糟的借口丢脸,但又恼她这样说出来,眼波一横,凉凉地自她脸上掠过,很有几分姝艳阴柔的味道,他薄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嘴里就被她塞进来一块白糖糕。
他猝不及防地呛了几声,好不容易将东西咽下,刚想开口,迎面又是一块白糖糕堵了上来。就这样,语琪面上温和地微微笑着,手下却速度奇快地将手中的白糖糕都一块一块地塞进了他嘴里,填鸭似得完成了喂食,同时也成功地阻住了萧煜想说出口的所有的抱怨与反驳。
她满意而欣慰地拍净了手上的碎屑,低头瞧了瞧萧煜满口被白糖糕堵着,两边脸颊高高鼓起,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的模样,温声笑了出来,“慢慢吃,别噎着。”说罢她拍了拍他的脸颊,自己褪了靴子上了床。
跟萧煜斗智斗勇几乎是体力和脑力的双重消耗,她一天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每日都是累得倒头就睡,几乎是头一挨到枕头,便沉沉睡去。
一旁的萧煜差点被噎得窒息,又不愿不雅地吐出来,只好一点点艰难地往下咽着,好不容易全数咽了下去,已是憋得眼角潮红。
萧煜的眉角眼梢都带着薄怒,他转过头,准备对着罪魁祸首好好发一通脾气,可当目光触及她熟睡的脸,以及那藏也藏不出的倦怠的瞬间,他所有的不悦与恼怒却在一瞬间停滞凝固。
他微微怔了一怔,然后,像是冰山消融、利刃归鞘,所有带刺的棱角都在她轻缓绵长的呼吸声中柔软了下来。
他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头轻轻地靠在了枕头上,就这样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