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子的眼角跳动终于说出了几个字。
“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班察巴那又问。
“想不到杀人的竟是他。”
“他是什么人?到哪里去了?”
驼子的呼吸已急促已经没法子再出声音没法再说话。
可是他还有一只眼睛有时眼睛也可以说话的。
他的眼睛在看着最远的一个帐篷。
一个顶上挂着黑色鹰羽的帐篷——黑色的鹰羽象征的是疾病。灾难和死亡。
这个帐篷里的人都是伤病已极重、已经快死了的人。
除了负责救治他们的那位夫子先生外谁也不愿进入那帐篷。
——凶手是不是已逃人那帐篷去了?
班察巴那没有再问也不必再问他的人已像他的箭一般窜了过去。
小方也跟了过去。
他们几乎是同时窜入这帐篷的所以同时看见了两个人。
小方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帐篷里看见这两个人。
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第一个看见的人竟是波娃本来应该在他的帐篷里等候他的波娃。
他第二个看见的赫然竟是卜鹰!
卜鹰静静地站在那里依然冷酷镇定依然白衣如雪。
波娃蜷伏在他面前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与恐惧。
他们都不该在这帐篷里的可是他们都在。
凶手已逃入这帐篷帐篷里别无退路他们之间必定有个人是凶手。
这两个人之间谁会杀人?
小方冷冷地看着卜鹰沉重叹息:“我也想不到是你我一直都认为你真的从不杀人。”
卜鹰的脸上全无表情:“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令人想不到的事金子可以让人做出很多很多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来。”
小方道:“我知道你也在找那批金子可是你……”
他没有说下去。
波娃已投入他的怀抱眼睛里已有泪水涌出:“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吧!”
小方轻抚她的柔:“我一定会带你走你本就不该来的。”
可是她已经来了。
小方不能不问:“你怎么会来的?”
波娃含着泪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想赶快走。”
班察巴那忽然开口。
“她不能走。”他的声音不再温柔“谁也不能带她走。”
“为什么?”小方问。
“因为要别人流血的人自己也得流血。”班察巴那又将他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杀人者死以血还血。”
这是江湖的真理无论在中原、在江南、在沙漠都同样适用。
小方紧紧握住波娃的手:“你应该看得出杀人的不是她。”
班察巴那道:“你看得出?你看出了什么?”
他忽然改变话题:“我们这些人这些货物都是属于一个商家的。”
“哪一个商家?”
“鹰记。”
“鹰记?”小方的手已冷“飞鹰的鹰?”
飞鹰的鹰就是卜鹰的鹰他吃惊地看着卜鹰:“你就是他们的东主?”
“他就是。”班察巴那道:“我们收容你就因为他是我们的东主;我们信任你也是因为他否则你刚才很可能已死在我的箭下。”
小方全身都已冰冷。
班察巴那道:“就算他要搜索那批黄金也不会搜到他自己的队伍中来就算他要搜查这批货也用不着杀人。”
他冷冷地问:“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应该知道杀人的是谁了?”
波娃的手比小方更冷泪比手更冷。
她紧紧拥抱住小方她全身都在颤抖像她这么样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是个冷血的凶手?
小方不信。
小方宁死也不愿相信。
“我只知道杀人的绝不是她。”他把她抱得更紧:“谁也没有看见杀人的是谁。”
“你一定要亲眼看见才相信?”班察巴那问。
卜鹰忽然叹了口气:“就算他真的亲眼看见了也不会相信的。”
如果小方是个很理智、很有分析力的人现在已经应该明白了。
事实已经很明显。
卫天鹏他们早已知道卜鹰是这队商旅的东主一直都在怀疑卜鹰用这队商旅做掩护来运送那三十万两失劫的黄金。
可是他们不敢动这个队伍。
卜鹰的武功深不可测江湖中人都知道他从未败过。
“五花箭神”班察巴那名震关外是藏人中的第一位勇士、第一高手。
卫天鹏不但对这两个人心存畏惧对这队伍中的每个人都不能不提防。
因为这队伍中每个人都可能是猫盗如果真的火并起来他们绝对没有致胜的把握。
他们只有在暗中来侦察黄金是不是在这队伍的货物包裹里。
他们本来想利用小方来做这件事。
想不到这个要命的小方偏偏是个不要命的人他们只有想别的法子。
要查出黄金是否在这些货物包裹里一定要先派个人混入这队伍中来。
这个人一定要是个绝对不引人注意、绝不会被怀疑的人。
这个人一定要像尺蠖虫般善于伪装一定要有猫一般灵巧轻巧的动作、蛇一般准确毒辣的攻击、巨象般的镇定沉着还要有蜜一般的甜美、水一般的温柔才能先征服小方。
因为小方是唯一能让这个人混入这队伍来的桥梁。
他们居然找到了一个这样的人。
波娃。
如果小方还有一点理智现在就应该看出这件事的真相。
可惜小方不是这种人。
他并不是没有理智只不过他的理智时常都会被情感淹没。
他并不是想不到这些事只不过他根本拒绝去想。
他根本拒绝承认波娃是凶手。
班察巴那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没有人看见她杀人没有人能证明她杀过人。”班察巴那说“可是你也同样不能证明她是无辜的。”
小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是不是又想用刚才那法子证明?”
“是的。”班察巴那说:“五花神的箭绝不会伤及无辜的人。”
小方冷笑。
“只可惜你并不是真的五花箭神你只不过是人你心里已认定了她有罪。”
班察巴那道:“这次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更好的法于?”
小方没有更好的法子。
世上已没有任何人能想出任何方法来证明她是无辜的。
波娃忽然挣脱小方的怀抱流着泪道:“你虽然说过只要你活着就不让别人欺负我可是我早就知道这是做不到的每件事都会改变每个人都会改变。”
她的泪珠晶莹:“所以现在你已经可以忘记这些话就让他们杀了我就让我死吧!”
她还是那柔弱这么温顺她还是完全依赖着小方的。
她已将她的生命、她的整个人都交给了小方她宁愿死只因为她不愿连累小方。谁也没有看见她杀人可是这一点每个人都看得清楚。
卜鹰忽然叹了口气:“让她走。”
班察巴那很惊讶道:“就这么样放她走?”
“不是这么样放她走。”卜鹰冷声道:“你还得给她一袋水、一袋粮食、一匹马。”
他淡淡地接着又道:“最快的一匹马我要让她走得越快越好。”
班察巴那没有再说话。
他对卜鹰的服从就好像别人对他一样。小方也没有再说什么卜鹰做的事每次都让他无话可说。
他默默地拉着波娃的手转过身。
卜鹰忽然又说:“她走你留下。”
“我留下?”小方回头:“你要我留下?”
“你要我放她走你就得留下。”
“这是条件?”
“是!”卜鹰的回答简短而坚决这已是他最后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决定。
小方明了这一点。
他放开了波娃的手。
“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去找你一定能找到你。”
这就是他对波娃最后说的话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
波娃默默地走了。
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小方目送她走出去看着她柔弱纤秀的背影。
他希望她再回头看他又怕她回头。
如果她再回头他说不定会就不顾一切跟着她闯出去。
她没有回头。
班察巴那也走了临走的时候忽然对小方说了句很有深意的话。“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像你一样这么做的。”他的声音中绝没有讥笑之意“像她这样的女人实在不多。”
快走到帐篷外时他又回过头:“可是如果我是你以后我绝不会再见她。”
小方紧握双拳又慢慢松开然后再慢慢地转过身面对卜鹰。
他想问卜鹰:“你既然肯放她走为什么要我留下?”
他没有问出来。
波娃和班察巴那一走出去卜鹰的样子就变了。小方面对他时他已经倒了下去倒在用兽皮堆成的软垫上。小方从未见过他如此疲倦衰弱。
他苍白的脸上全无血色可是他雪白的衣服已有鲜血渗出。血迹就在他胸膛上距离他的心口很近。“你受了伤?”小方失声问:“你怎么会受伤?”
卜鹰苦笑:“只要是人就会受伤利剑刺人胸膛无论谁都会受伤的。”
小方更吃惊。
“江湖中人都说你是从来不败的我也知道你身经数十战从未败过一次。”
“每件事都有第一次。”
“是谁刺伤了你?”
卜鹰还没有回答小方已经想到了一个人如果有人能刺伤卜鹰一定就是这个人。
——无名的剑客无情的剑。
小方立刻问道:“你已经跟他交过手了?”
卜鹰沉默了很久才慢慢他说:“当代的七大剑客我都见过虽然我并没有跟他交手但是他们的剑法我都见过。”
他在叹息:“他们之中有的人已老有的人生命太奢华有的人剑法大拘谨当年被江湖公认的当代七大剑客如今都已过去所以我没有跟他们交手因为我知道我一定能胜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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