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也不怕你会泄露他的秘密。”班察巴那淡淡他说:“从来没有人能泄露我们的秘密。”
他在笑但他的笑容却像是这凄惊的大漠之夜一样神秘、冷酷无情。
他们又回到了拉萨灿烂的晴天、跃动的生命和那美丽开朗的“蓝色阳光”都在等着他们。
卜鹰又将小方交给了她。
“他要到哪里去你就带他到哪里去。”卜鹰吩咐:“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
听到他说的话想到班察巴那冷酷的笑容使人很容易联想到一个死刑犯在临刑前无论提什么要求都会被答应的。
他将这绝不容任何人泄露的秘密告诉了小方在某方面说也是无异宣判了小方的死刑。
小方没有这么想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阳光”还是笑得那么愉快开朗她绝不问他这几天到哪里去了只问他:“你想要什么?想要我陪着你到哪里去?”
三天之后小方才回答他这问题。
“我要一万两银子。”小方说:“我要到一个你绝不能陪我到的地方去。”
这三天里他们几乎朝夕都在一起她陪着小方去做一切别的女人不肯陪男人做的事。
她陪他豪赌陪他痛饮有时喝醉了他们甚至睡在一起。
有一天小方酒醉时现她竟睡在他身旁。
她睡着的时候远比醒时更温柔更美丽更像一个女人。她的身材柔美、皮肤雪白、气味芳香。
宿醉初醒时那种烈火焚烧般的强烈欲望使得小方几乎忍不住要占有她。
他忍住了他用冷水冲淋了将近半个时辰他们之间还是清白的。
可惜他们的清白非但没有人知道可能没有人相信。
“阳光”竟全不在乎不管别人对他们怎么想她却不在乎。
………【第十五章 抉择】………
这种事本来是一个女孩子最在乎的事除非她已准备接受那个男人。“阳光”不在乎是不是她已准备接受他?
但是三天后小方却忽然提出这要求而且还要她答应:“你绝不能间我要到哪里去更不能在暗中跟踪我否则我说不定会杀了你!”
这要求多么不近人情他说的话多么绝连他自己都认为“阳光”会生气的。
她没有生气她立刻就答应了:“你去我爱你。”
小方要的这一万两银子竟然是准备给独孤痴的。
他绝没他忘记他的诺言他又回到那孩子带他去过的鸟屋。
鸟屋仍在屋檐下的鸟笼也仍在但是乌笼却已空了。
笼中的飞鸟已被斩落在地上每一只都被一剑斩成了两半。
地上的血迹已干屋里寂无人声。
小方忽然觉得手足冰冷。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难道已经有人跟踪他到这里?
他本来一向自信耳目都极灵敏无论谁要跟踪他都很难但经过那大漠之夜里班察巴那忽然出现在他眼前之后他的信心已动摇。
——是谁跟踪他到这里来过?是谁以这种狠毒的剑法斩杀了这些无辜的飞鸟?独孤痴和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已死在他的剑下?
陈旧的鸟屋一走上去木板就会踩得“吱吱”作响。
小方走上去推开门。
屋里没有人也没有尸体只有一幅图仿佛是用鲜血画成的图画画在迎门的木板墙上画的是一个魔女在吮吸着一个男人的脑髓。
魔女的容貌是波娃。
被她吮吸着脑髓的男人赫然就是小方自己。
只有这幅画没有别的字。
但是小方却已完全明白它的意思仿佛忽然又回到那阴森沉郁的庙宇中又回到那弯形石龛的壁画前。
他耳畔仿佛又听到那孩子的声音:“……如果你违背了誓言终生都要像这个人一样受尽了罗刹鬼女恶毒的折磨。”
小方并没有违背他的誓言也没有泄露过任何人的秘密。
但是他也没有杀死波娃。
独孤痴一定已查出了波娃没有死一定以为小方将他出来卖了所以立刻带着那孩子离开了这乌屋。被斩杀的飞鸟、壁上的图画都是他特地留下来给小方看的特地要让小方知道他的仇恨和怨毒。——他还有一只手还可以握剑还有斩杀飞鸟的力量。
他这个人本来就充满了一种令人永远无法预测的可怕潜力何况“仇恨”本身也是种可怕的力量!
现在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已经绝对不是卜鹰了而是小方!
小方静静地站在这幅壁画前站了很久慢慢地将他带来的一万两银票放在地上。
然后他就大步走了出去;走到蓝天之下。
天气虽然还是同样晴朗可是他心里却已有了个驱不散的阴影。
他知道独孤痴绝不会放过他的。
从今以后他这一生中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那致命的一剑刺来。
他第一次见到独孤痴时就知道了他们彼此间迟早总有一个要死在对方手里的。
“阳光”果然还在等着他。他看到她之后第一句话就说:“卜鹰现在哪里?”小方道:“我要去见他现在就要去见他!”
宽大洁净的厢房新鲜充足的阳光每一样东西都是精选的既不会有多余也不会缺少什么。
酒是甜美醇厚的波斯葡萄酒盛在透明的水晶杯里闪动着琥珀色的光。
卜鹰倒了一杯给小方自己低斟浅酌喝完了小半杯然后才问:“你是不是已决定要走?”
“是!”
小方的回答还是和以前他回答问题时同样简单明确好像根本不知道这问题比他以前回答过的任何问题都严重得多。
卜鹰没有再问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都没有再开口。
远处的白云在天风在树梢积雪的山巅在晴朗的蓝天下平凡的人在为自己的生活挣扎不平凡的人在为自己的生命奋斗。
可是这些事都距离他们很远屋子里安静得就像是一个死人的心脏。
然后暮色就渐渐来临了。就像是一瞬间的事夜色忽然就已笼罩大地。*
屋子里有灯可是谁也没有去点燃它。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窗外有星升起。有月升起直到星光、月色照入窗户卜鹰才开口。
“我很了解你你已经决定了的事就绝对不会更改的。”
“我已经决定了。”小方显得出奇的平静“我非走不可。”
卜鹰并没有问他“为什么”却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班察已那说过的那句话?”
“我记得。”小方道“他说从来都没有人能泄露你们的秘密。”
“我相信你绝不会泄露别人的秘密但他不同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卜鹰道:“他总认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小方的手握紧:“你呢?”
卜鹰没有直接回答这问题只告诉小方:“有些事我也不能做主的。”他慢慢地接着道“譬如说你要走我也没法子留住你。”
小方忽然明白卜鹰的意思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卜鹰说过的两句话:
——不是朋友就是仇敌。
——对付仇敌绝不能留情。
朋友变为仇敌拥抱变为搏击鲜血像金搏中的美酒般流出。
奇怪的是在这一瞬间小方所想的并不是这些不是杀戮不是死亡不是毁灭。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他的故乡江南宁静美丽的江南杏花烟雨中的江南柔橹声里多桥多水多愁的江南。
卜鹰的声音也变成在江南般遥远。
“我早就知道你要走的。”卜鹰说“你回到拉萨没有再去看波娃我就已知道你决心要离开我们因为你自己知道你永远无法了解我们也无法了解我们所做的事。”
他忽然打断他自己还在说的话忽然间小方:“你在想什么?”
“江南。”小方说道:“我正在想江南。”
“你在想江南?此时此刻你居然在想江南?”
卜鹰的声音里没有讥消惊异只有一点淡淡的伤感:“你根本不是我们这一类的你是个诗人不是战士也不是剑客所以你才要走因为现在你居然还在想着江南。”
小方抬起头看着他:“现在我应该怎么想?想什么?”
“你应该想想严正刚想想宋老夫子想想朱云想想他们是些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想他们?”
“因为他们绝不会让你走的。”卜鹰道:“如果世上只有一个法子能留住你他们一定就会用那个法子对付你。如果他们认为一定要割断你的咽喉才能留住你他们的刀绝不会落在别的地方。”
“他们都是这种人?”
“他们都是的。”卜鹰道:“他们不但能把人的咽喉像割草般割断也能把刀锋上的血当做水一样擦干。”
小方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慢慢他说:“你该知道有时候我也会这样做的。”
卜鹰的锐眼中忽然透出“魔眼”般的寒光掌中的水晶杯忽然碎裂忽然站起来推开窗户:“你看那是什么?”
从窗子里看出去可以看到一根很高的旗扦旗杆上已挂起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小方说。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小方不知道。
卜鹰遥望着远处高挂的红灯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种从未有的痛苦之色。
“那意思就是说他们也知道你要走了已准备为你饯行。”
他忽然伸手弹指弹出了一片水晶杯的碎片急风破空声尖锐如鹰啸。
二十丈外的红灯忽然熄灭卜鹰眼中的寒光也已消灭。
“所以现在你已经可以走了。”他没有回头再看小方只挥了挥手“你走吧。”
小方走出门时就看见了“阳光”。
“阳光”正站在院子里一棚紫腾的阴影下脸上那种阳光般开朗愉快的笑容也不见了。
她虽然还在笑笑容看来却己变得说不出的阴郁哀伤。
小方走过去走到她面前:“你也是来为我饯行的?”
“我不是。”她忽然握住小方的手她的手冰冷“你知不知道他们准备用什么来为你饯行?”
小方笑了笑:“用我的人头还是用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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