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既然杨骏追过来了,虽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向皇上问了一下诸侯王兵马的事。但从他们兄弟俩的眼神交流中,我还是看出来了,杨骏绝对是来追回杨济的。
对于杨骏来说,现在正是危难之时,多事之秋。楚王和汝南王的兵马在城外虎视眈眈,禁军首领又已经从他背后的支持者,变成了他的对手。
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他肯定觉得特别孤立,心里也特别恐惧吧。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支持和拥护。而杨济在杨氏三兄弟中,又是头脑最清醒、最有主见的一个。
杨骏肯定也清楚,杨济讲的很多都是对的。但他太痴迷于权力带来的快感,同时又存着侥幸心理,认为汉朝的王莽,窦家和霍家,还有许多其他历朝历代曾经把持朝政的外戚门,虽然最后都没落到什么好下场,但何以见得他也会一定会如此呢?别人做不到的,也许他杨骏就做得到。
又坐着说了几句闲话后,杨骏起身说:“时候也不早了,皇上和娘娘也该歇息了,老臣兄弟俩就告辞吧。”
果然他是追着杨济而来的。所以他走的时候,也要把杨济拉上,生怕他留下来,再一哀求,万一皇上准了怎么办?
杨家兄弟走后,我和皇上回到内室,我欣喜地看着皇上说:“皇上今天好神气哦,特别有一国之君的气度和威严,连杨骏那样的老狐狸,都被皇上说得心服口服。”
皇上揽着我一起坐进他的龙椅中,揉着眼睛说:“其实我只是困了,想快点打发他们走,心里一急,脑子就转得比平时快了。”
又叹了一口气道:“今天也幸亏杨骏来了,要不然,朕还真不知道拿杨济怎么办呢。准了他吧,杨骏会有意见,以为我借机撵走他的人;不准吧,他又缠个没完。看一个长辈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哀求,真的好别扭,我刚刚差点就答应他了。南风你说,该想个什么办法,让杨济不要老是缠着我辞官呢。”
我笑道:“你同意他辞官了,他就不会缠了。”
皇上说:“可是杨骏肯定反对不会让他走啊,杨济走了,杨骏等于失去了左臂右膀。他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怎么会让杨济走。”
我转过头问皇上:“皇上对于杨家,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什么具体的打算?”
“比如,准备把杨骏如何?又准备把杨济如何?杨骏对于楚王和汝南王的兵马来京,始终是心存芥蒂的,因为,他再强横,也只是一介文官,手里没有军权。他之所以恋恋不舍权位,即使怨声载道也不下台,唯一依恃的,就是他是皇上的外公,皇上怎么样都不会用军队去对付他。所以他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可是杨济没他那么乐观,杨济的恐惧也比他真实得多。杨济苦劝杨骏不成,就想远远地避开,想至少保住自己的命,保住杨家的一支血脉。杨骏不查,只想拉着他一起。”
皇上说:“杨济想得太多了,我让楚王他们的兵马来,其实只是想给杨骏一点压力,不让他过于独裁,我并没有想用兵马去对付他。毕竟,那是母后的娘家,朕的外家。”
“皇上是想逼杨骏自己辞官,主动下位吗?”
皇上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没想让他辞官,只要他不揽权,肯跟齐王和汝南王共同辅政,我就不会怎样了。”
我叹息道:“皇上心念外家,一片仁慈,但愿杨骏能领会到皇上的这一番苦心就好。”
同时,有一句话我放在心里没讲:皇上不想对付杨家,那些宗室王可都在磨刀霍霍。杨家的这场劫难,只怕连皇上也阻止不了了。
66。 杨氏诸女
自从楚王和汝南王带兵入朝后,朝廷局势变得非常微妙。所有的人都在观望等待——也许他们背地里也讨论得口沫横飞吧,但在朝堂之上,大家都对此讳莫如深,尽量避免提及与此有关的话题。
就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连空气都压抑得有点让人窒息。
杨家人处在风暴的中心,自然比别人更敏感些。继杨济和杨骏在我的明光殿露脸后,杨家其他人也开始粉墨登场,一个接一个地往我的明光殿跑。
这世道就是如此。你的对手一开始当然会想尽办法打压你,甚至对你极尽讽刺侮辱之能事。可是如果你咬紧牙关挺过来了,他们反而会对你刮目相看。你越强大,他们越服软。到最后,看大势已去,只好换上一张谄媚的面孔,反过来讨好你、巴结你。
眼看宗室王兵马压境,皇上的态度又暧昧不明,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切唯杨骏是从。杨家的男人都顶不住了,内部开始出现了分裂瓦解之势。杨家的女人,自然更不用说了。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们是一根草绳上的蚂蚱,有一点风吹草动,所有的人都会紧张起来。
这不,就连以前不可一世,每天搭着太后架子,连见皇上都要传诏把皇上叫过去的杨芷,现在也贵脚临贱地,亲自到我的明光殿串门来了。
杨芷其实比我还小两岁,比皇上小一岁,现在才二十出头。她不过一丧夫的年轻女子,却被她父亲杨骏推上了太后这样一个高不可攀的位置。
杨骏篡权的最初一段时间,因为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让朝野侧目,怕朝臣们不肯听他的,故而每有什么重要奏章,自己先看过,给皇上过一下目,然后就去拿给太后,或宣称已经拿给太后看过了。整天拿太后当幌子,动不动就说是太后的懿旨,把太后搬出来压人。
他这样做,朝臣们碍于国家体制,太后尊位,表面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哪个会真的服?谁不是在背后议论纷纷,把所谓的“太后懿旨”当笑话说?杨芷一个从小养在深宫的年轻女子,她会看什么奏章?她有什么懿旨?都只是杨骏自说自话,在唱独角戏而已。
杨芷,其实也和皇上一样,不过是她爹杨骏的傀儡。
甚至,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杨家的一颗棋子,一个工具。杨家人利用女儿的美色换来了一切,至于她是不是幸福,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杨芷十岁就被家人送进宫,不到十四岁就被先皇啃了嫩草,二十出头就做了寡妇,然后在深宫做未亡人。即使名义上尊贵无比,可是,对一个年轻女子而言,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而现在,连这名义上的尊贵都快保不住了,所以,她也慌了。
这天皇上去上早朝后,我正在明光殿外面的小凉亭里坐着,看喵喵和小小花蝴蝶一样在花丛中嘻戏。宫门外突然浩浩荡荡地来了一大群人。
这样的排场,必然不是一般的人物,我赶紧站起来迎到门口。居然是小杨太后杨芷领着云萝,小蝶,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来了。
一看到那少年,我心里就明白了:这就是谢玖的儿子,广陵王司马遹了。
他和皇上不怎么像,倒是很像他的母亲谢玖。谢玖也是个美人胚子,这广陵王,自然也长得不错了。
一边领她们进门我一边思忖:小杨太后把广陵王带来干嘛?向我示威,告诉我未来的皇太子在她手里?还是,来跟我拉关系的?
迎进大厅后,先让喵喵和小小给小杨太后她们见过了礼。
小杨太后也对司马遹说:“遹儿,快去见过你贾氏母妃。”
司马遹也乖巧地行了一个礼。
见小杨太后似乎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小翠赶紧带着喵喵和小小出去了,山婉也对司马遹说:“殿下,您也和妹妹去花园玩啊。”
司马遹看了看小杨太后,见她点了点头,这才跟着山婉走了。
望着司马遹的背影,小杨太后笑着说:“这孩子,就是很粘我。本来,以前先皇在的时候,就说他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应该从小学会自立,不能像一般的孩子那样娇惯他。所以,他几岁就给他单独的宫殿,让乳母太监陪着,我只是有时候过去看看。”
说到这里停下来擦了擦眼泪,才接着说:“可是先皇殡天后,我一个人每天闷在宫里,一想起先皇来就要哭一场。遹儿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每天都来安乐宫请安,陪我说话,逗我开心。这一两年来,他在我的安乐宫比在他自己的宫里还多,只要不去书房,基本上,都在我的安乐宫了。”
这时小蝶开口说:“太后您虽然名义上是他的祖母,实际上跟他的母亲一样,是您抚养他长大成人的,他当然依恋您啊。”
云萝也说:“是啊,小王爷的亲生母亲又不在身边,他完全是您一手带大的,他不跟您亲,跟谁亲啊。”
看这几个人一唱一和,我一直忍住没有吭声,心想:人要是脸皮厚起来,真的天下无敌。要论起司马遹的养母,先皇太后才是第一个吧。是先皇太后把司马遹从一岁多养到了七、八岁。先皇太后去世后,司马遹才转到了小杨太后手里。
而她在没有被册封为皇后的那两年里,整天忙着跟其他嫔妃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忙着笼络讨好皇上,一心觊觎着皇后的宝座,哪里见她管过司马遹啊?
如愿以偿地登上皇后宝座后,她更是每天缠着皇上,指望再生一个皇子。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这种话,太医不会告诉她,唯一知情的先皇太后更不会告诉她。
那时候她年纪尚轻,一貌如花,先皇又宠幸,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的眼里,哪看得见司马遹这个母亲出身低贱的小皇孙。
只是在先皇驾崩后,她猝然失去了靠山,惊慌之下,想赶紧再抓住一个,这才想起来了那个一向被她忘在脑后的司马遹。
她自己生儿子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别人的儿子,才被她拣起来当成了宝。
她过问司马遹,也只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怎么就成了是她一手带大的了?
而且,云萝不是明明嫉恨小蝶,也怨恨小杨太后的吗?怎么现在她们三个人好像结成了统一战线。是不是,临到危机关头,突然发现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他们既然是一家人,就唇亡齿寒,必须团结一心的?
想来,云萝能重回杨氏阵线,还有一个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