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过来的时候,你舅舅还未成家,娘原打算着,先给他好好瞧瞧,过两年就让他娶个嫂子回来。却没想,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他就忽然得急病走了!最后还是留下咱娘三个相依为命,幸好有这处房子落脚,这么些年拉拉扯扯地也算是过来了。”芸三娘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全是怅然的神色。
夜已渐深,屋外的秋风吹得窗户微微作响,油灯被那从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得明明灭灭的。白文萝起身给那油灯挪了个地方,又把窗户关得紧点,然后才回来重新坐在芸三娘旁边问道:“他今天找过来,娘有跟他说到当年的事情吗?”
“说了。”芸三娘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
“他不信?”白文萝瞧这芸三娘的神色,微皱了皱眉头。
“没说信不信,只说那会,他夫人才刚从深闺里出来,不但要帮他管那一大家子的事情,还要侍奉他母亲和照顾他那两个年幼的孩子,难免会顾此失彼的地方。不过那件事确实是她疏忽了,没好好选几个有经验的下人过去,导致下雨天还继续赶路,结果出了意外。他还说,当时他夫人看都到时候了却一直没见着人,也是着急得一个月没睡好觉。让人一路寻过去,连着找了一个多月……”芸三娘说道这就停了下来,似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摇了摇头。
白文萝沉默了下去,不管那男人心里是信还是不信,但那意思摆明了就是在提醒芸三娘,那,只是个意外!
芸三娘看着两个孩子,似安慰一般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一直以来,她都不想让孩子们知道这件事,太让人寒心。但是,事情起了变化,眼看就要进入那个地方了,这件事必须让他们知道,以后好心里防范着。虽然她还是不放心,心里也不愿,但是没有办法,她总不能带着孩子在外头躲躲藏藏地过一辈子。而且,刚刚听他说,府里的老太太很喜欢孩子,也很重视孙辈。应该是让她放心地意思吧,怎么说,这两孩子怎么也是他们家的骨血,老太太会照看着的。
白文轩自听芸三娘说完后就一直沉默着,并慢慢从芸三娘怀里坐起来,坐直了腰身。过了好一会,才迟疑地问道:“娘为什么要答应了他,带我们进那伯爵府?”他对那人还喊不出爹来,见姐姐没有叫爹,他也就跟着用“他”来代替。
“咱们既是被找着了,那女人指定也是知道了,若不答应,你们可能会更危险。虽然进了那里也不见得就安全,但你们两终归是他家的骨肉,府里也有老太太看着,她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而且进了那里后,咱也就可以彻底避开李敞之了。”芸三娘叹了口气,满是怜爱地看着两个孩子接着说道:“以后,你们……凡事都要小心。娘进了那里,顶多就挂个姨娘的名,说不得什么话。萝儿,你是个机灵孩子,要时时替娘看着轩儿。”
“我知道的。”白文萝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白文轩却咬了咬唇,眨了眨那双乌溜的眼睛,然后一脸认真地说道:“娘,我会保护你的,还有姐姐。”
“好孩子!”芸三娘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说真的!”白文轩强调地加重了语气。
“娘知道,娘知道。”芸三娘点了点头,眼睛有些潮湿,她看了看白文轩那包着纱布的手,又看了看那盏油灯,便对白文萝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房歇着去吧,明天咱就开始收拾。”
白文萝进了房间后,也不点灯,只是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初秋的夜晚,已经带着几分寒气,刚一坐下就感觉到有冷风从窗户那吹进来,丝丝地透心凉。她又站起身,却才走两步马上就往后退到床边坐下,手往枕头底下摸去。
门被轻轻推开,又轻轻关上,黑暗中传来上官锦嗤笑的声音。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坐在床上的那只小兽,心里叹道,果真是有着野兽一般的警觉性。没有内力,也不会一丁点武功,身子比一般人还弱,偏就是能感觉到他的接近!
白文萝把手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然后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会,上官锦又上前两步,几乎是要撞到她身上。白文萝微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终于往后坐进一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人叫秦月禅,至于别的……等你进了伯爵府后便会知道。”上官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说话的语气中依旧是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笑意。
“知道了。”白文萝淡淡地应了一句。
“不想问别的什么吗?”上官锦等了一会,还是自己忍不住问了一句。似乎这小丫头表现得越好,他就越希望她能出点错,真是奇怪地心理。
白文萝没应声,还真像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兽,警觉,机敏,而且知道沉默。不该问的绝对不问,并且能让人不知不觉地就相信她,不该说的她绝不会说。
“还真是识趣得让人没劲啊!”上官锦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没出声,犹自笑了一下,然后又说道:“那么,别让我失望了。”
门再次被关上后,白文萝才长吁了一口气,身上慢慢放松了下来,然后重新站起身,把窗户关好后,才回到床上躺了下去。
第一卷 穷街陋巷 第五十八章 告 别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天气明显转凉。。白文萝换上夹絮的袄子,梳好头发出去一看,秋日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冰凉的空气里全是萧索的味道。走到厨房那,见早饭芸三娘已经做好摆在桌上,还冒着热气,里头却不见芸三娘的身影。正好这时听到铺子那传出一些声响,她便走了进去,就见芸三娘正整理铺子里的东西,还特意把几匹簇新的细棉布给挑出来,单放一边。
“娘。”她喊了一声。
“喔,起来了,早饭吃了没有,娘已经做好在厨房那了。”芸三娘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笑道。
“娘,你——怎么不多睡会,你的脸色不太好呢。”白文萝看着她明显凹陷下去的眼眶,还有那苍白的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疲惫,一阵心疼地说道。
“反正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把这些东西都整理一下,心里也踏实点。”芸三娘摇了摇头,看着这住了近十年的地方,想着就要搬离这里,心里终究是觉得不舍。
“也不急这一会,而且这些东西也不可能都拿过去的。挑几匹好的出来,或是带走或是送人,剩下的就都低价转卖给别的布庄吧。”
“娘也是这么想,哝,这几匹就是打算拿给刘婶他们家的。”芸三娘点了点头,拍了拍单放在桌上的那几匹棉布,叹了口气,然后就把白文萝拉到桌子旁边一块儿坐下,接着说道:“萝儿,娘这会跟你说些话,你好好听着。”
白文萝乖乖坐下,点了点头,便静静看到芸三娘,等着她的话。
“好孩子,这话,娘昨儿搁在心里一个晚上了。”芸三娘说着就不自觉地抬手往白文萝发辫上摸了摸,不知不觉就长这么大了。又听话又懂事,还知书识礼,除去这个身份外,她闺女真不比哪个大家小姐差的。
“娘你说,不管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不是娘的事,是关于你的事。”芸三娘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愧疚。
“我的?”白文萝一时有些困惑了。
“傻孩子,就是你的亲事啊。”芸三娘叹了口气,接着道:“年前的时候,刘婶不是跟娘给她家小武提了这事吗,原是说过了这年,就给你们两定下来的。可如今……这事,多数,是要黄了!”
白文萝恍悟地点了点,然后说道:“黄了就黄了吧,反正先前也没定下。”
芸三娘看着她说得这般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更是难受,抬手擦了擦眼角才接着道:“其实,娘把你们带进那伯爵府,最对不住的就是你。”
“娘怎么这么说?”白文萝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说道。
“……你不知道。”芸三娘有些发怔地看了白文萝好一会,然后才说道:“萝儿,再过小半年,你就十四了,剩不了多长时间,就是真正谈婚论嫁的时候。可是,只要进了那伯爵府,你的婚事,就是由他的正房夫人来做主的,娘,插不得半句嘴!”
其实一直以来,白文萝对这婚事都没什么概念,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不在乎,或许她自己也分不清。不过这会她倒是明白芸三娘在担心什么,想了想便安慰道:“那样的大家族,到底面子上的事情还是得顾的,她也真不敢就拿这事乱来,再说,怎么也还有两年的时间。”
芸三娘摇了摇头道:“娘以前不是没见过那些表面光鲜亮丽,底下龌龊无耻之徒,若她抱了这样的心思,就真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了!”
白文萝还想说什么,芸三娘拍了拍她的手,止住她的话接着说道:“萝儿,你好好听娘说。女子这一生,主要还是嫁个好人家,下半辈子才能有着落,其余的什么都是假。她虽是正房夫人,按理你的婚事是由她来做主,可是那府里却还不是她一人只手遮天,到底那上头还有个老太太,如果到时老太太能为你做主,这事情才能靠谱,你明白吗?”
白文萝沉默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道:“我懂了,进了那里后,我会好好侍奉老太太的。”
芸三娘点了点头,有些心酸地说道:“轩儿毕竟是个男孩,书读得也不错,只要他能安安稳稳过几年,以后考个功名,在那样的家里,必会得他父亲的重视。娘主要担心的就是你,进了那里后,你要好好为自己打算,知道么。”
白文萝又点了点头。
“心里明白就好,好了,去看看轩儿起来没,帮他梳洗一下,完后一块吃早饭。娘看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给刘婶家送去,顺便说说这事。”
“娘是要照实说吗?”
“不了,就说你爹那边有人找过来,要接你们回淮州去,估计以后都不会回来了。”芸三娘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又开始整理铺子里的东西。
于是下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