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周易》,里面有一句话‘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顺乎天而应乎人’。可我想你们所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吧?所谓‘**’是不是大多数的人民群众,为了人类世界人人安宁幸福平等,对一个不公平的制度的反抗,不仅在物质上,还要在精神上的一种反抗?”
乔霏忽闪着大眼睛说话中还带着几分稚气和脆甜,却让在场的这些学生们个个自惭形秽,连**的意思都搞不清楚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参加**?那不是瞎起哄吗?
“呵呵,振园,你家***真是见识不凡。”刘方之尴尬地摸了摸头,虽然丢脸,可总不能和个小女孩儿计较吧。
“***,你可是果育小学的学生?”一个齐耳短发,戴着眼镜的女学生好奇地问道,果育小学是名绅乔伊回乡办的新式小学,学校有礼堂、教室、校务会议室、寝室,还有图书馆、小操场等建筑和场地,以师资高、校规严、设备全、成绩优闻名于全县,果育小学的小学生也比其他的同龄人思想新,素质高。
乔霏摇头笑道,“以前在上海上过几年学堂,这一年多来在自家的私塾里读书。”
“乔家私塾?里面的老师岂不是陈松那个腐儒?竟然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刘方之瞪大双眼,旋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乔霏小妹,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只是觉得,觉得……”
他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乔家的私塾远近闻名,就是因为有大儒陈松的坐镇,要在过去这里是学子们心中的圣地,可那一套旧思想在这个年代是最为思想激进的学生们所不屑的,否则乔振园和乔振甫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考到新式学堂去了。
“你没听说她在上海上过几年学堂吗?”。戴眼镜是女生叫陶静,上海那样的大城市里出来的学生自然见识不凡,相比之下他们这些小县城的中学生连个小学生都不如。
“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学了些什么,倒是都荒废了。”她坦然道,的确没有那段记忆,何况以当时那个“她”的性格,怕是以攀比爱美为主,要问她学了什么,还真是一问三不知吧。
“上海那地方那么繁华,你又为什么要回到我们这小城来?”陶静不解,大家都渴望考到大城市去,接受新事物新思想的洗礼,怎么她偏要走回头路?
“去年在家里生了一场大病,父亲觉得乡下空气好,便送我回来静养,这里环境清静,倒是能够静下心来读书。”乔霏温温地笑着,眉宇之间的确有一丝孱弱。
“都读些什么书?”刘方之很有些长辈考校的派头。
“最近在读的是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和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
乔霏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汗颜,可对知道的渴望还是远远盖过了羞赧的情绪。
“你有这两本书?”卢梭和孟德斯鸠的大名他们早就久仰了,可是小镇根本买不到他们的著作,听老师说是什么启蒙思想家。
乔霏笑着点头,“不过不是法文原版,是英译的版本。”
“要真是法文的,我们还真是一字不识呢,若是英文的还能勉强读个大概。”刘方之哈哈笑道,心里却在默默流汗,虽然学了英文,可能否读得懂还真没数,到底是大都市里来的小姑娘,相比之下他们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人家还没答应借你呢。”陶静抿嘴直笑。
“哥哥姐姐们想读的话尽管拿去,何必这么客气?”乔霏笑得很爽朗,“听说宗光先生将这些书都译成了汉语即将出版,到时候读书就更方便了。”
“想不到乔霏妹妹小小年纪就急公好义,倒有几分豪爽的侠义之风,更难得的是所学所言都是我们这些虚长几岁的兄姐们所不能及,真是惭愧惭愧。”
“说到年纪小,我倒是想起近来也有个神童,说是一岁识字,四岁作诗的,和乔霏妹妹年纪差不多大,写了一部《白话四书》的,引起的轰动也不算小啊。”
“那书我也读过,说是白话,实际上根本就是宣扬封建糟粕,完全不值一读……”
“不错,听说上海有几个学生办了一本叫做《新思想》的杂志,乔霏妹妹你那里有吗?”。
“我也听说过,不过现在还没买到,我哥哥答应我一买到就寄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以后就靠你给我们提供精神食粮了!”
“霏妹,你知道的可真多,我们真是小看你了,还以为你成天跟着老太爷和陈松那个老古董,也学了一身酸腐气,没想到你的思想这么进步,真让我们刮目相看!”
回去的路上乔振园和乔振甫一脸兴奋地说个不停,乔振甫更是因为激动而发着抖,他们一直为出身乔家这样一个保皇派家族而自卑,其他同学在接受新式教育的同时,他们却在家里读那些四书五经,上了高中之后只觉得事事不如人家,心里真难受着呢,却没想到这个城里来的***竟给他们挣了好大的面子,还是少年心性的两人快活得很。
“以后我们可要经常去你的香雪堂打扰你了!”
“欢迎之至,我对振园哥、振甫哥的高中生活可是羡慕得很呢,听说高中里有讲演、有排文明戏,有好多丰富的活动。”乔霏止不住的羡慕让两人很有成就感。
“那是自然,当时家里不肯我们报考,我和父亲说了,如果不让我考县立高中,我就去投考外地的高中,要和这个家彻底断绝关系,母亲知道后,和父亲大闹了一场,他们才肯放我去考县立高中。”乔振园不无骄傲地说。
第十七章 说宋江
“考试的时候我们俩都考得名列前茅,本以为在高中里也能出人头地,哪里想到学校里有那么多了不起的同学,无论是讲演还是作文,抑或是文明戏,他们都能完成得那么好,真是了不起!相比之下我们呆在乔家这座大园子里简直就是井底之蛙!”乔振园感叹道。
“不错!霏妹,你的悟性这么好,不应该在这里荒废了,你应该出来上学,看一看这个世界有多么宽广!”乔振甫激动地拉着乔霏的胳膊。
一直默默跟着的范大爷皱起眉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哦?这孩子……”早起喝粥的乔老太爷听着范大爷的回话,只是挑眉一笑,却再也没说些什么了。
“霏小姐行事有度,慨然大气,的确很让人折服。”范大爷难得会称赞一个人。
乔行简含笑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只是霏小姐和振园、振甫少爷这些新派学生走得太近,会不会……”范大爷迟疑片刻,有些犹豫地问道。
“不妨事,小孩子们胡闹,随他们去。”乔老太爷气定神闲地喝着粥。
乔行简除了爱听戏外,还喜欢听评书,夏日午窗梦回,晚餐茶烟歇后,听上两段逗哏有趣的评书,倒是醒睡解闷最好的消遣,家里请了位会说评书的先生叫金杰庭,每天下午到晚饭后说上几段评书。
有的时候老太爷倦乏了,就他们一群小孩儿围着金先生听上几段《西游》、《水浒》和《聊斋》什么的,说得剑戟森森,博雅清丽,不止是他们这些小孩儿,就连园子里的先生太太们都爱听。
那时早就有收音机了,乔霏还从城里带了一台回来,起初丫头仆妇们都看不起这种据说能消痰化气的饭后活动,可后来一次两次的都被这生动的故事情节给吸引住了,收音机里的节目太单调,自然不比评书引人入胜,于是每晚都撺掇着乔霏去一戒堂听评书。
可是现在的乔霏晚上不是练字读书就是和振园振甫那一帮子同学闲谈,主子不去,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便自己去,虽然心痒难耐,也只能听听收音机解馋了。
可这一天饭后,老太爷特地留了乔霏下来,说是要一起听《水浒》及时雨宋江的故事,金先生说这一段最是精彩。
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可还是无比乖巧地应了下来,身边的丫头仆妇们个个都一脸欢欣。
“那宋江一面又饮了数杯酒,不觉欢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又拿起笔来,去那《西江月》后,再写下四句诗——
心在山东身在吴,
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
敢笑黄巢不丈夫。”
“好!”
这一章《浔阳楼宋江吟反诗》被金杰庭说得慷慨激昂,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霏霏,可曾读过《水浒》?”乔行简低头问坐在身侧的曾孙女儿,园子里的人儿都知道老太爷虽然不待见老大一家,可对这个曾孙女儿却是例外,恨不得天天带在身边,就连吃饭听书都特地让她坐在身边,不过却也没人起什么嫉妒之心。
一来是老大一脉有的是权势财气,老太爷去后他们还得仰仗乔绍曾过日子,二来这乔霏为人处世极为妥当和气,出手也大方,成日笑眯眯的,园子里的人上至老太爷下至仆佣没有不喜欢她的。
“读过。”乔霏点头认真地说。
“这及时雨宋江宋公明是个什么样的人?”乔行简捋着胡子笑问。
“乃是孝义黑三郎,事父极孝,待兄弟讲义气,是条江湖好汉。”不明白老太爷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乔霏弯了弯嘴角,说得极其保守。
乔行简看了她一眼,一脸兴味,身为老牌政客的他与陈松那个书生气极浓的名士不同,对她的观感不可能光停留在爱才惜才的角度,聪颖早慧的神童他这一生不知道见了多少,大都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若她只是寻常聪慧,哪里能让他另眼相看。
乔霏平日言语不多,不是那等夸夸其谈,爱炫耀自身的人物,他们在一块儿针砭时弊,若非必要她甚少开口,每发议论却是语出惊人。
像她这样自幼就如此谦冲平和,善得人心的孩子,却是他生平罕见,没有女子的矫揉造作之气,也不似同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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