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麦克墨菲也好像不知道他被雾气包围。即使他知道,他也会确保没有人会发现雾气让他感到不安——他在努力不让工作人员察觉他被任何事情困扰,他知道对于那些竭力为难你的人,世上再无比表现得毫不在意更好的激怒他们的方式了。
他在大护士和黑男孩面前保持着高人一等的举止,无视他们可能对他说的任何东西,也不管他们试图惹他发脾气的任何伎俩。有一两次,有些愚蠢的规定让他很生气,但他还是让自己表现得更加有礼貌、更加有风度,直到他自己都开始意识到这整个事情多么可笑:这些规定、他们用以执行这些规定的谴责的架势、像对待三岁小孩一样的跟你说话的方式——当他明白这有多可笑时,他笑了起来。这狠很地激怒了他们。他想,只要他还能笑,他就是安全的。这种方法的效果还不错,只有一次他失去了控制显得非常生气,然而那不是因为黑男孩或大护士或他们做的任何事情,而是因为病人们,以及他们未能做的某件事情。
这发生在某次小组会议上,当时他因为大家表现得过于谨慎小心而生气了——用他的话说就是太鸡屎了。周五会有一场世界职业棒球大赛,麦克墨菲开了赌盘,心里盘算着最好大家能在电视上收看这些比赛,虽然这些比赛不在病房规定的观看时间段内播出。几天前的小组会议上,他问他们是否可以在夜里病房规定的电视时间段内做清洁工作,而在下午观看比赛,大护士对他说不行,时间表的制定是经过精心考虑的,不能因为日常事务的随意调整而被扰乱了。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让他惊讶的是当他问急性病人他们觉得这个主意如何时,他们没有人说话。他们都沉入到了小团的雾里消失了影踪,我几乎看不到他们了。
“好了,听我说,”他告诉他们,但是他们都不看他,他一直在等着某个人说点什么,回答他的问题,但是大家都像没有听到似的。“听我说,见鬼,”当没有人行动时他说道,“这些比赛谁输谁赢,关系到你们当中至少十二人的个人利益,你们这些人难道不想观看比赛吗?”
“我不知道,兄弟,”斯甘隆最终说,“我习惯收看那个六点钟的新闻了,而且如果改变时间真的像拉契特小姐说的那样会严重地搅乱日程的话——”
“让日程见鬼去吧,下个星期大赛结束时你还可以回到那个该死的时间表,你们觉得如何,伙计们?我们来投票决定下午而不是晚上看电视如何,哪些人赞成?”
“哎呀,”契思威克喊叫着站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所有赞成的人举手,可以吗,哪些人赞成?” 。 想看书来
《飞越疯人院》第一部(18)
契思威克的手举了起来。其他的人则四处张望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傻子。麦克墨菲觉得难以相信。
“赶快啊,这是什么狗屁啊。我以为大家可以投票决定政策和类似的事情。不是那样的吗,医生?”
医生低首点了点头。
“那就好了,既然如此,谁想观看那些比赛?”
契思威克把手举得更高了,眼睛四处瞪着,斯甘隆摇摇头举起了手,但把胳膊肘放在椅子扶手上。再无其他人举手,麦克墨菲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确定了下来,那么,”大护士说,“也许我们可以继续我们的会议了。”
“是的,”他说,在椅子里顺着往下滑,直到他的帽檐都快碰到他的胸口了,“是的,也许我们应该继续这狗娘养的会议。”
“是的,”契思威克说,严厉地瞪了大家一眼,坐了下去,“是的,继续这个上帝保佑的会议。”他生硬地点点头,然后下巴靠在胸前,脸色阴沉。他很喜欢坐在麦克墨菲的旁边,那样他会感到勇气百倍。在契思威克注定要失败的努力中,第一次有人跟他站在一起。
会议以后,麦克墨菲非常的生气和愤慨,他不和他们当中的任何人说话,是比利?彼比特主动过去打破僵局的。
“我们当中的一些人已经在这里五、五、五年了,兰道,”比利说。他卷了本杂志在手里拧来拧去,你能够看到他手背上的烟头的烙印,“我们当中的一些人将会在这里待更长的时间,甚至在你走、走、走了很久以后,甚至在世、世界棒球大赛结束了以后……你明白吗……”他扔下杂志走开了,“哦,有什么用呢。”
麦克墨菲盯着他的背影,困惑不解地蹙着眉头,淡黄的眉毛都拧到了一块。
在那天剩下来的时间里,他不断和其他的一些人争论他们为什么没有投票,但是他们不想讨论这件事。所以他似乎放弃了,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情,直到大赛开始的头一天,“今天已经星期四了,”他说,伤心地摇着头。
他坐在浴盆间的一张桌子上,脚放在一把椅子上,努力用一个手指在旋转他的帽子,其他的急性病人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闲逛,试图忽略他的存在。没有人再和他玩纸牌游戏或二十一点了——在病人们不愿意投票之后,他生气极了,在牌桌上狠狠地把他们修理了一顿,现在所有的人都欠了他很多债,很害怕会陷得更深。并且他们不能再玩赌香烟了,因为大护士开始让他们把各自的香烟一条条都放在护士站的桌上,她每天在那里给他们施舍一包,并声称这是为了他们的健康。但是每个人都清楚她是为了阻止麦克墨菲在打牌时把香烟都赢走了。没有纸牌游戏和二十一点,浴盆间里很安静,只有扬声器的声音从休息室里飘过来。这里安静得你都可以听到楼上心理失常者病房的那个人在爬墙,偶尔发出噜、噜、噜的,百无聊赖、毫无生气的低吼声,好像婴儿叫着叫着把自己都叫睡着了。
“星期四,”麦克墨菲又说了一遍。
“噜噜噜噜噜,”楼上的人喊叫着。
“那是罗勒,”斯甘隆说道,抬头看着天花板,他不想注意麦克墨菲,“‘哨子罗勒’,他几年前到这个病房来的,一直不愿意保持安静让拉契特小姐遂心,你记得吗,比利?他一直都在噜噜噜,让我都快发疯了,对楼上那群傻子应该做的是扔一两颗手榴弹到宿舍里去,他们对任何人都没用——”
“明天是星期五,”麦克墨菲说道,他不让斯甘隆转换话题。
“是的,”契思威克说,在房间里晃来晃去地吼叫着“明天就是星期五了”。
哈丁翻了一页他手里的杂志,“那意味着我们的朋友麦克墨菲已经和我们在一起将近一个星期了,还是没能成功地推翻政府,如果那是你想说的话,契思威克?上帝,想想我们已经坠入如此冷漠的深渊——遗憾,非常的遗憾。”
“见鬼去吧,”麦克墨菲说,“契思威克的意思是世界棒球大赛的第一场比赛明天就要进行电视转播了,我们怎么办呢?又要擦洗这个该死的‘托儿所’吗?”
“是的,”契思威克说,“拉契特老妈妈的治疗性托儿所。”
靠着浴盆间的墙壁,我生出了一种间谍的感觉,我手里的拖把把子是金属的而不是木头的(因为金属是更好的导体),并且是空心的,里面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藏个微型的麦克风。如果大护士能够听到这些,她一定可以逮住契思威克了。我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嚼过的口香糖硬球,把上面的一些绒毛拿掉,含在嘴里直到它变软了。
《飞越疯人院》第一部(19)
“我再看看,”麦克墨菲说,“如果我再提出调整时间,你们这些鸟儿有多少会和我一起投票?”
大约一半的急性病人点头说“会”,人数比真正会投票的多很多,麦克墨菲把帽子戴上,下巴往手里一靠。
“我告诉你们,我真的无法明白,哈丁,你们到底怎么了,真是岂有此理!你害怕如果你举起你的手,那个老秃鹰会把它砍了吗?”
哈丁一条淡眉毛微微一抬,“也许是的,也许我害怕如果我举起来,她会把我的手砍了。”
“你呢,比利?那也是你所担心的吗?”
“不,我不认为她会做、做、做任何事情,但是,”——他耸耸肩膀,叹了口气,爬上了控制淋浴喷头的那个大仪表板,弓着身子像个猴子似的——“我只是认为投票没、没、没什么用处,从长、长远来看,根本没用,麦、麦克。”
“没什么用?哎呦,光是举起那只胳膊锻炼一下对你们这些鸟儿也有些好处。”
“仍然有些冒险,我的朋友,她总是有能力让我们的处境更糟糕,一场棒球比赛不值得这样冒险,”哈丁说。
“谁他妈这么说的?上帝,这么多年来我从未错过一场世界棒球大赛,甚至某年九月我在监狱里时,他们也让我们搬了台电视来观看比赛,如果他们不这样做,他们将面临一场骚乱。也许我不得不把那道该死的门踢倒,到城里的某个酒吧去观看比赛,就我和我的朋友契思威克。”
“好,这是个很有价值的建议,”哈丁说,把他的杂志一扔,“为什么不在明天的小组会议上倡议投票呢?‘拉契特小姐,我提议所有病人集体到‘闲暇时光’喝啤酒和看电视,我们投票决定好吗?’”
“我会支持那个提议,”契思威克说,“该死的,没错。”
“让那个集体讨论见鬼去吧,”麦克墨菲说,“我厌倦了看着你们这堆老女人,当我和契思威克从这里跑出去时,我向上帝发誓我将把那道门在我身后钉上,你们大家最好待在这里,你们的妈妈很可能不让你们过马路的。”
“是吗?是那样的吗?”弗里德里克森走到麦克墨菲的身后。“你就那样抬起你的一只颇有男性气概的靴子把那道门踢倒吗?真是个硬汉。”
麦克墨菲都懒得看弗里德里克森,他已经知道弗里德里克森也许不时会表现得很强硬,但那种表现会在最微不足道的惊吓面前被击垮。
“怎么样,猛男,”弗里德里克森继续穷追不舍,“你会踢倒那扇门让我们看看你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