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理解:我们并非没有充分考虑治疗价值就强加某些规定或限制。你们当中的很多人之所以在这里,就是因为无法适应外面世界的社会规则,因为你们拒绝正视它们,因为你们试图躲开和回避它们。在某段时间——也许是你们的童年时代——你们尽管无视社会规则却被允许逃脱了。当你们违反某个规则时,你们想可能会被处置,一定会被处置,但是惩罚却没来。你们父母愚蠢的仁慈也许就是造成你们目前生病的病菌。我告诉你们这些是希望你们理解,我们执行纪律和秩序完全是为了你们自身的利益。”
她的脑袋在房间里扭来扭去,脸上露出她不得不这样做的遗憾的表情,四周很安静,但我脑袋里仍有那种高热的、发狂的响声。
“你们一定能够明白,在这样的环境里很难执行纪律。我们能对你们做什么呢?你们不能被逮捕,你们不能只靠面包和水来维持生命,你们一定要明白工作人员也很困扰;我们能做什么呢?”
拉克里知道他们能做什么,但是她没有注意到他。大护士的脸扭动着,发出滴答的噪音,直到她的面部换了一种表情,她最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我们必须收回一样特权。经过仔细考虑,我们决定取消你们这些人白天使用浴盆间进行纸牌游戏的特权,这听起来不算不公平吧?”
她的头没有动,她也没有看四周,但是一个接一个地,其他每个人都看着坐在角落里的麦克墨菲,甚至那些老慢性病人,因为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转头看着同一个方向,也像鸟儿似的伸出他们枯瘦的脖子转头看着麦克墨菲——那些脸都转向了他,上面充满赤裸裸的、备受惊吓的希望。
我脑袋里那个细小的音符就像急速驶下一条公路的车胎一般。
麦克墨菲在椅子里坐直身子,一个红色的大手指懒懒地挠着鼻子上缝合好的伤疤,对看他的每个人咧嘴笑着,很有礼貌地拉低帽檐,然后回头看着大护士。
“所以,我想一小时已经到了,如果对这个决定的讨论……”
大护士又顿了顿,看了一眼麦克墨菲。他耸耸肩膀大声叹了口气,两只手用力往大腿上一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又挠了挠鼻子,开始慢吞吞地从休息室朝护士站走去,边走边用两个大拇指提着裤子。这时她已经回到护士站里坐着了。我很清楚要阻止他做他想做的任何蠢事已经太迟了,于是我只是像其他人一样注视着他。他迈着大大的步子——似乎太大了一点;大拇指勾在衣兜里,靴后跟的铁掌在地板上踏出了噼里啪啦的闪电。他又成了伐木工、不可一世的赌徒、高大的爱吵闹的爱尔兰人、电视上走到街中间去接受挑战的牛仔。
当他走近的时候,大护士的眼白都翻了出来。她还没有意识到他会有任何举动,她认为已经获得了最终胜利,已经彻底地重建起她的统治,但是他来了,像一座房子一般巨大。
她张大了嘴害怕得要死,四处寻找着她的黑男孩们,但是他在快到达她面前时止步了,停在了她的窗户前面,用最缓慢、深沉的声音懒洋洋地说他很想拿一盒今天早上他买的香烟,然后一拳击穿了玻璃。
玻璃碎裂了,像水花一般四处乱溅,大护士猛地用双手捂住耳朵。他拿出一条写着他名字的香烟,取了一盒出来,又把那条烟放了回去,然后转向石膏像一般坐在那里的大护士,非常轻柔地掸掉她帽子和肩膀上的碎玻璃。
“我真的很抱歉,夫人,”他说,“上帝,我真的很抱歉,那个玻璃窗太过干净明亮了,以至于我完全忘记了它的存在。”
这一切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她坐在那里,脸不停地痉挛抽搐,他转身走回到休息室他的椅子上,点了一支烟。
我脑海里的响声停止了。